飛流記憶中的金陵,常常是白色的。
下雪時是白色的,蘇哥哥會唇色蒼白地躺著休息。
所以他會照那個壞人的做法,摘花,插瓶。覺得這樣可以讓蘇哥哥開心些。
再次踏上,金陵還是白色的。
一片又一片的雪。
飛流捧著藺晨兩刻鐘前拿給他的一盤橘子,坐在廊前,望著林子。
耳邊傳來壞人挑剔東挑剔西的句子,飛流專心嚼著橘肉,認真回想好久之前,蘇哥哥對他說的話。
蘇哥哥說,那壞人說話時要是句子特別長,飛流啊,你就當聽不懂。
若是那壞人一臉正經八百,飛流啊,你也當沒看見。
但是壞人如果一句話都不說,或者叫你別擔心,說他挺有自信的,你要記得來跟蘇哥哥說,只是千萬別跟他吵,知道嗎?
他要是嚇唬你,也來跟我說,蘇哥哥讓吉嬸不給他飯吃。
蘇哥哥說的,他都記得。
但他想聽蘇哥哥說話。
誇他好,罵他也好。
飛流低頭看著橘皮,覺得有些難過。
「欸,小飛流啊,怎麼坐那兒不動?連橘子也不吃了?這可是我讓人快馬加鞭堪比四百里加急軍情,從嶺南給你送來的橘子哪。」藺晨邊說邊在他身邊坐下,飛流往另一側縮了縮身子,從句子長短判斷,壞人肯定是胡說八道的。
藺晨彷彿不知他想躲,又往他這邊靠近了些,嘴裡不停的說著話。
飛流扁著嘴看向對方,想躲又知道自己肯定躲不過,到時要是鬧的藺晨玩勁一上,肯定要滿屋子追著他跑。
想到自己跑不贏對方,飛流蔫著又低下頭,不想理會藺晨。
「這蘇宅啊,江左盟倒是當他們宗主會回來那樣整理著,乾淨。」藺晨拍拍他的肩膀,手往前一指,「你瞧,林子裡也乾淨著,連落葉也沒幾片。」
「蘇哥哥,會回來。」飛流瞄了對方一眼,見藺晨沒說話,他也放下心,認真吃起橘子。
這份安寧沒持續多久,藺晨從瑯琊閣帶來的奴僕來報,江左盟的甄平求見。
飛流一聽見甄平的名字,立刻站了起來往屋裡走。
還坐在廊下的藺晨倒不急,悠悠哉哉的。
飛流回頭一看,藺晨拿了他的橘子就開始剝。
他想拿回橘子,可是藺晨已經把其中一瓣肉放進嘴裡,他可不能扳開藺晨的嘴挖橘子。
飛流還想著要不要搶回剩下的,藺晨卻突然起身走到他身邊。
「甄平拜見少閣主。」
「好了好了客氣什麼呢,我讓你辦的事,應該都成了吧?」
飛流只見藺晨揮揮手,坐在昔日蘇哥哥常坐的位上,一點猶豫也沒有。他扁起嘴,直直瞅著藺晨。
「秉少閣主,都辦好了。」
藺晨把剩下的橘子往旁一擱,拍拍手中細絲,又說:「那紅綃閣裡也有江左盟的人,對吧?」
「是。」
飛流懶得聽這一大串話,蘇哥哥說了,不用聽。
他轉身又坐回廊下,靜靜看著林子裡偶爾竄過的松鼠,好一會後走到自己曾堆了雪人的桌前,捧著雪,堆起下一個雪人。
等他堆好半個,突然,有人喚他。
「飛流。」
塵封已久的記憶瞬間被拂開埃塵,廊下曾有人裹著毛氅,朝他伸出手,笑得溫柔。
飛流眉開眼笑,捏好一掌心的圓雪球後轉過頭,卻不見那單薄的身影。
他眨眨眼,站在廊下的是藺晨,一身雪白,也朝他伸出了手。
「橘子還有一半呢。」
飛流瞄了一眼藺晨手中的半顆橘子,勉強撥去心中不明所以的落寞,小心翼翼地趨前拿走橘子。
「怎麼,我還以為見著甄平你會開心點。」藺晨轉頭對甄平道:「看來你跟我一樣,不討飛流喜歡。」
「少閣主,怎麼說飛流肯定是比較喜歡我。」甄平道:「我可是陪他練了好陣子的功夫,他打贏了我還幫他買了一大盒的甜粘呢!」
藺晨哼了聲,「不過就是甜粘……」
飛流鼓著臉,嚥下橘子後說:「蒙大叔,才好玩。」
「那等會我們就去拜訪他吧。」
飛流轉頭看向藺晨,難以相信對方今日竟然如此好心,還願意帶他出去玩。
「少閣主,這,你親自去找蒙大統領,怕是……」
「有什麼好怕?」藺晨拿扇柄敲了甄平的肩膀一著,道:「江湖舊友一訪,就算有人說些什麼,那也就是茶餘飯後。」
飛流想阻止甄平接著說話,他知道甄平這表情,是不希望蘇哥哥出門的樣子。
雖然壞人身子骨好,不像蘇哥哥出門後總會咳,但甄平的意思肯定是一樣的,不想他們出門。
飛流有些急,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但藺晨說了話後,甄平卻沒堅持不讓他們去,只說那我去備馬車了。
飛流偷偷鬆了口氣,也偷偷瞄了眼又開始嫌東嫌西嫌蘇哥哥品味不好這什麼擺設的藺晨。
往日,聽壞人這麼說蘇哥哥,他是會生氣的。
但他今天不想跟壞人生氣,壞人給他橘子,還帶他去找蒙大叔。
飛流想:蘇哥哥好,不會跟壞人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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