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石之後,情絲繞之前
一聲哨音後,站在屋頂上的青年滿意地看著染上紅橙藍紫各色顏料的鴿子飛到自己手上,他戳了戳鴿子肥嫩的肚子,鴿子啄了啄他拇指,甚是親暱。
一人一鳥你來我往,不一會,底下忽然有人喊「飛流少爺,飛流少爺?少閣主找您啊!」
被喊了名字的青年扁了扁嘴,一屁股坐在屋頂上,決定裝做自己沒聽見僕人傳達的訊息。
他太了解藺晨了,這時辰不早不晚,不是用膳也不是有點心。八成只是瑣事繁忙,煩了又不能扔了跑,就讓人找他去書齋裡捉弄解悶呢。
那青年,也就是僕人口中的飛流少爺,伸手搔了搔鴿子下巴,問:「你去不去?」
鴿子似是懂他說什麼,咕咕叫了兩聲後自飛流手上跳下,踩著屋瓦走來走去,方向那是朝著藺晨的書房。
飛流抓住牠,轉過身背對書房後,捧在手裡又問了一次:「去不去?」
鴿子展翅,於空中轉了兩圈後,朝藺晨的書房直直飛去。
飛流哼了聲,跺了跺腳,朝著漸漸變小的鴿子嚷:「我不去!」
這一嚷一跺腳,僕人們循聲而來,站在屋簷下,一人一句飛流少爺,煩得飛流縱身就跑。
當他回到自己的小跨院裡,就見外頭石桌上放著一籃瓜果。飛流開心地提起果籃,卻見底下壓著一張紙。
紙上寫:知道你不會來。有你蘇哥哥消息呢,不來那可是小飛流的損失。
飛流揉爛字條,拿了兩顆甜瓜後噘著嘴又騰上屋頂,啪擦啪嚓踩裂幾塊瓦,翻身躍進藺晨書房裡。
只見藺晨坐在桌前,提筆疾書。
那山間微風穿過千川水,涼爽沁脾,拂過藺晨額前髮,卻沒抹去那人眉間的隱隱煩躁。
飛流將甜瓜在衣上抹了抹,張嘴咬了一口。
清脆的聲響讓藺晨抬起頭,在看見飛流後似笑非笑地擱下筆。「甜嗎?」
飛流點點頭,又咬了一口。
「問你話呢,」藺晨指了指嘴,「用說的,別只點頭。」
飛流低著頭咕噥了句,「甜。」
「藺晨哥哥讓人找你你不來,知道有你蘇哥哥的消息你就趕來了,」藺晨攏袖,起身走向飛流,理所當然地往飛流臉上捏了捏,「真是沒良心啊你,就不怕藺晨哥哥有急事找你啊?」
飛流睜大眼,訝異地看著藺晨。
「有話就問,」藺晨貼近飛流臉頰旁,笑道:「就算哥哥知道你想問什麼也不會先說的,你得問。」
飛流咬了咬嘴唇,想了一會,問:「為什麼,知道。」他抬眼看向藺晨,見藺晨沒回答他的問題,便知這問法藺晨並不滿意所以不願回。飛流吸了口氣,皺起眉,又說:「飛流不來。知道蘇哥哥,消息,才來。」
這一小段話說得斷斷續續,飛流有些喪氣,垂著肩膀,別過頭。
藺晨倒是挺滿意似的,哄著飛流說你這比前幾日進步多了,晚些我讓人給你做碗蓮子羹,如何?
飛流一聽有吃食,笑得燦爛,乖巧地點了點頭。
藺晨又說:「你手上這甜瓜呢,是我讓人送去你的小跨院石桌上,這一共只得十顆,全在那籃裡。你拿在手裡還咬了一口,可不就是鐵證。」
飛流低頭看著甜瓜,又咬了一口。
那瓜果的確甜,皮薄果脆,還有著一股香氣。
飛流道了謝,接著問:「蘇哥哥,消息?」
藺晨點頭,道:「他問小飛流最近看了什麼書,學得如何。說近日金陵熱,他體寒所以尚且無礙,就是擔心小飛流熱著了。哦,還有,這天候著實太熱,他總難睡好,被晏大夫罵了幾回。說要是小飛流在的話,肯定會幫他說話的,總歸就是想你呢。」
飛流聽著一樂,拉著藺晨的袖子,笑道:「回,蘇哥哥!」
藺晨收起笑臉,假著不樂意,「不回。」
「回!」
「不回,」藺晨瞄了眼飛流,見他又扁起嘴,遂道:「我找你你總不來,你要我回你蘇哥哥我就得回?」
飛流眨眨眼,搖搖頭,「你逗飛流,飛流,才不來。」
「你這孩子,那怎麼就是逗你了,跟你鬧著玩呢。」藺晨見飛流拉著他袖擺猛搖,圓圓的眼裡滿是祈求,他也不是真不樂意或是真能狠下心,說著說著便坐回椅上,提起筆。「哪,飛流可願意為哥哥磨墨?」
飛流趕忙站到桌邊,笨拙地拿起墨條,細心磨著。
藺晨邊寫邊教飛流識字,一時之間倒也和樂。至寫完厚厚一封,還在飛流的堅持下放進前些日子學會摺的紙花。藺晨封緘後遞給飛流,道:「你讓人送過去,記著,好好說,慢慢說。」
飛流望著藺晨,臉上有些為難。
「不知道怎麼說?」
飛流點點頭,手裡捏著信封,眼裡全是委屈。
藺晨道:「那不,飛流試著說說看,有什麼要改的,哥哥再跟飛流說。」
「給,蘇哥哥,送過去。」飛流把信交到藺晨手裡,裝著對方便是瑯琊閣總管,而他正在交代總管。「不用,飛鴿。用,快馬。信,厚。」
「說的挺好啊,」藺晨揉了揉飛流的髮,笑道:「就這麼說。」
飛流點點頭,應聲後開開心心地跑離書齋找總管去了。
藺晨目送對方離去,笑著嘆了口氣。
他一轉身,眼角便瞄見被飛流遺落在桌上的果核。想著自從回瑯琊山後,自己逮著機會便教著飛流說話識字。約是藥枕真有些效果,飛流雖學得慢,卻不是完全沒進展。
「現在就這麼招人疼,要是哪日說話順溜了,那該有多少姑娘搶著嫁了。」藺晨拿起果核捏在掌心裡,想著晚些時候還是得尋個理由逗逗飛流,見對方為了自己蹦跳喜怒,那才心安。
他想,自己不喜功名,不戀名聲。
唯一的貪婪,便全在這孩子身上了。
藺晨收起果核,坐回位上重新執筆,持續而從容地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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