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山的破曉,總是帶著寒意。

不同於之前長蘇住在小樓時,如今藺晨已不會一早被飛流搖醒,執拗地要找蘇哥哥。

現下,換成了另個困擾。

飛流不僅不怕冷,睡下後還滿床滾,藺晨猶怕這孩子睡著睡著跌下床,乾脆自己睡在外頭。想著如此一來,就算飛流能翻天,也摔不下去。

這也就是為何藺晨一早醒來,總會看見飛流半個身子跨在他身上,偶爾夢囈著甜瓜,偶爾睡得一臉傻笑,有些時候還會喊兩句蘇哥哥。

是了,梅長蘇。

是了,還是梅長蘇。

藺晨小心翼翼地拎起飛流壓在他肚子上的手,嘆口氣後半坐起身。

這人嘛,住在瑯琊閣,睡在他床上,日夜所見,皆是他。藺晨清楚,思念何來?需隔千里。

可又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他兀自想了會,轉頭看那依舊酣睡的飛流,這孩子睡著香,手裡卻還鬆鬆地抓著他衣角。藺晨想起身,卻捨不得將衣袖抽走。

藺晨脫下裡衣,有些想笑自己,怎麼這心思跟小女兒一樣。只要心上人有些微依戀自己的行為,便喜上眉梢,真是傻了。

藺晨下了床,換上另一套衣物,穿戴好後回頭看向飛流。只見飛流已醒,坐在床上揉著眼,帶著睡意與他相望。

「不再睡會?」

飛流搖搖頭,道:「餓。」

「還早呢,肯定沒早膳。」藺晨走回床沿,摸了摸飛流的髮,又說:「哥哥去後院練劍,那邊樹上有些果子,飛流要一塊去嗎?」

飛流聞言笑著猛點頭,起身洗漱更衣,他站在屏風前,動作俐落換上前些日子才裁製好的新衣,襯得愈發英氣。

藺晨挑了兩條髮束,悠閒踱步至飛流身後,問也沒問便替飛流梳起髮。

「不要,」飛流低頭一瞧,指了指藺晨掛在手腕上的其中一條髮帶,道:「花。」

藺晨應了聲,飛流便將那條不喜愛的髮帶抽走,放在手心裡把玩。

等藺晨為他紮好髮,飛流卻又將手裡那條髮帶遞給藺晨,「給。」

「不是說太花嗎?」藺晨笑道:「小飛流也懂得風流愛俏了?」

飛流沒搖頭,只轉身戳了戳藺晨的肩膀,指著衣料上細細縫出的白鶴羽說:「一樣的。」

藺晨一笑,沒多問,便為飛流繫上。

兩人走在將亮的日光下,藺晨問要不比誰先到,後至者負責採果充飢,早膳還得讓一半。

飛流猶豫了會,顯然不是怯戰,輸不打緊,總有一天能贏。可早膳……

「我知道了,小飛流知道會輸,不肯比。」

「比!」飛流扁起嘴,在藺晨朝他點點頭示意比試開始後,嗖的一聲便竄上樹椏,踏葉而去。

藺晨追在他身後,不是真想贏,卻也不想輸。

飛流輕功極好,那上躍下踏之際,宛若飛燕。

可飛流輕功再好,還是落了藺晨一截,飛流心知硬拚贏不了,唯有取巧。可怎麼取巧?這比硬拚還為難他。

飛流轉頭偷瞄,只見藺晨不若他拚了命那般的跑,追在他幾步後,尚稱悠閒。

他扁起嘴,回過頭只往前跑,殊不知身後的藺晨早忘了輸贏這事。

藺晨盯著飛流髮上的布料,那是與他這身衣料同時縫製的髮束,那時他想著:就算飛流不用,那逗著飛流,能見著飛流那既無奈又逃不掉小眼神也好。

豈知飛流竟肯,還知曉這是一樣的花色。

心有旁騖,藺晨自是輸了這比試。飛流一先落於練武場上,便轉身大喊:「輸了!早膳!一半!」

藺晨隨後落在飛流身邊,一站穩就捏了捏飛流的臉頰,問:「你真捨得讓你藺晨哥哥餓著肚子啊?」

飛流昂首,也不管臉頰肉被捏著,笑道:「不管!我的!」

「是是是,都你的,」藺晨搖頭笑了笑,鬆了手,指指林間,「不是說餓了?」

飛流點點頭,估計是贏了太開心,也就忘了這事原也是藺晨賭輸的份內事,蹦蹦跳跳就去找果子。

等飛流捧著一衣襬的果子回來,坐在練武場邊看著藺晨舞劍,天已將全亮。

瑯琊山上的霧氣漸散,涼爽的水氣不復存在,飛流望了眼藺晨,又抬頭看看刺眼的金烏。

飛流放下果子,又跑個不見蹤影。

藺晨將一套劍法舞畢,轉頭想問飛流餓了沒,卻不見人影。他收了劍,原想說飛流大概是餓了先回閣裡,但往地上一看,卻見練武場邊散落著五六顆果子。

藺晨有些弄不懂,他站在原地,閉目細聽。

不一會,屬於飛流的內力自遠而近。藺晨睜開眼,果見飛流跑了回來,一早來來回回跑了兩次,讓飛流整張臉都是紅的。

藺晨笑問:「你這是跑去哪了?」

「熱,」飛流把手裡沾了冰涼溪水的帕子遞給藺晨,「給。」

藺晨愣了下,只見飛流將帕子摺好,往他臉上按了按,拭去泰半熱意。「飛流。」

飛流還認真給他擦著臉,隨口應了聲「幹嘛。」

藺晨沒忍住笑,從懷裡掏出方帕擦了擦飛流的臉,「你臉上全是汗,飛流不知道嗎?」

「知道。」

藺晨把帕子塞進飛流手裡,順手拿走沾了水的帕子,細細摺好,放進袖裡。「你把汗擦了,吃早膳去。」

飛流捏著帕子,哪記得流汗不流汗這事,一心只想著自己有一份多的早膳。他笑著點點頭,拉著藺晨就往瑯琊閣跑。

藺晨直道跑慢點,沒人跟你搶啊。

飛流回嘴「有!」

「是你的就是你的,」藺晨瞄了眼自己的衣袖,又笑道:「藺晨哥哥今兒不跟你搶。」

「你說的!」

藺晨點點頭,心想:我要的,在袖裡呢,傻飛流。

飛流得了允諾,甚是開心。而他藺晨哥哥把整份早膳都讓給他這事,讓飛流樂了半天,不去捉弄鴿子,摘了花便待在書齋裡安安靜靜擺弄。

也因此,當藺晨看完一份竹簡,便會抬頭看一眼那綁著白鶴羽髮束的飛流。

一早上,各自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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