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室友喜歡我,最近回家時,燈未開,我就能看見他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iPad,直直瞅著我看。
他的工作是日文翻譯,主攻小說市場,至於是什麼小說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薪水不怎麼高,老是弄到一個月得吃上五六天的泡麵。
嗯,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太愛買書,我們家從客廳到他房間的走廊旁全是書櫃,我是不看書的,他竟然能一個人把書櫃塞滿,有些還放在我房間裡。
因為他吃泡麵時總會盯著我的晚餐看,因此偶爾我會買兩人份的晚餐回家,能幫幾餐是幾餐。
大概是因為我偶爾會買晚餐回來,久而久之他也就養成等我一起吃晚餐,或者更該說是我把他從書裡拖出來吃晚餐的習慣。
大概從上個月二十八號開始,他交稿完的第二天,星期五,我照慣例在小周末的晚上外帶了小火鍋回家,開了門,燈未亮,他就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iPad,直直瞅著我看。
那天之後,只要我晚歸就會看見他窩在沙發上等我,就像朋友家裡養著的波斯貓一樣乖巧安靜。但他眼底流洩出來的濃烈感情,卻像是能灼燒皮膚那樣的大火,熔掉每個飼主的理智與感情。
我沒說什麼便走進廚房裡,果不其然他起身跟上,跟前幾天一樣緊緊黏在我身後,他也不說話,就只是伸手環住我的脖子,似有若無的親暱。
「會餓嗎?」我問。
他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邊吹著氣。
「好,我知道,很餓對吧?」我將虱目魚粥倒進碗公裡,把滷味小菜在瓷盤上擺好位置,其間他不斷以他及肩的頭髮胡亂蹭著我的脖頸,就像繞著主人腿邊磨蹭的黃金獵犬。
「好啦去客廳等,對了,今天有什麼新聞?」
每天晚上──當然,是算我沒加班能回家吃晚餐的晚上,室友精闢的政局講解與吐槽政客的冷哼,是我吃晚餐時最喜歡拿來配飯的精神食糧,偶爾沒新聞時室友會加重砲火批評隔壁國家的執政者,內容精彩到我總覺得政論節目應該邀他賺通告費才是。
室友冷哼一聲,看來今天是連國外新聞都很無聊了。
我將碗筷放進托盤裡走向客廳,按下遙控器讓女主播高分貝報導本日新聞,室友黏在我身邊,捧著他的iPad,堅持不肯自己動手拿碗執筷吃晚餐。
「……不會是要我餵你吃吧?」我看著他,他看著我,視線膠著,誰也不讓誰。
……我真的覺得我室友喜歡我,一般人不會要室友煮菜餵飯,打掃洗碗,沒事還要幫他逛逛二手書店找什麼古書或參考資料吧?
我認命地端起屬於室友的康寧古典藍湯碗,撈了一匙粥遞到他面前。
他沒張嘴,沒像上個月二十五號之前那樣邊趕進度邊吃我塞到他嘴邊的晚餐,他只是看著我,眼底泛著血,手裡的iPad不復存在,冰冷的掌心掐在我的頸動脈上,就像二十七號那天晚上我對他做的事情一樣。
是了,我的室友死了,被我掐死在沙發上的。
我以為他是喜歡我的,那晚,他照慣例在交稿後滑著平版螢幕,一次又一次的訊息提示音不僅扼殺了我的理智更刨出了我的好奇心,趁著室友起身上廁所時,我偷看了他的聊天訊息。
他有了個瞞著我交往的新男友,約了幾天後的日本五天四夜自由行。
我以為我室友是喜歡我的。
他怎麼可以不喜歡我。
怎麼可以。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視線膠著,誰也不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