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當天一早七點,藍政清頂著黑眼圈按下鐵捲門開關,當晨曦照進店裡,點亮上百份的情人節花束時,她再忍不住憋了一晚上的笑,搭著好友的肩,露出一個帶有惡意的笑。

「你說,你哥看到帳單會不會崩潰?」

裴紹懷搖搖頭,「之前尾牙他自掏腰包加碼送三十支iPhone,眼睛連眨也沒眨。」

藍政清嘖了聲,「早說嘛,我再調三百枝玫瑰來。」

「那妳要自己包完,我要回去補眠了。」裴紹懷斷然拒絕,「反正小菁十一點就會來上班。」

「你不能走,」藍政清立刻抱住好友,臉頰貼在裴紹懷肩上蹭啊蹭的,「我一個人沒辦法送花去公司,而且沒人顧店好危險,被闖空門怎麼辦,我是弱女子,要是回店裡被還沒離開的小偷襲擊……」

「妳有看過可以單手拎起十公斤有機土壤的弱女子嗎?我是沒見到。」裴紹懷話才說完就被藍政清在背上狠狠一拍,他咳了兩聲後道:「這狠勁我想應該可以對付一般搶匪才是。」

「要是對方持槍咧?」

「那我留在這裡也只是增加一具屍體而已。」裴紹懷嘆道:「妳現在就要送花過去?」

藍政清點點頭,「他們警衛八點上班,這些花一趟搬不完,你幫幫我……」

「我不進公司,」裴紹懷表明底線,「只幫妳搬花。」

「沒問題!謝謝你!」

「應該的,我是妳男朋友嘛。」

因昨夜裴啟揚來訪而使他們想起許久沒再使用的身份,向來不放過任何調侃朋友機會的藍政清抓緊每一次機會,整晚不停以「Dear」,「love」或者「親愛的」稱呼裴紹懷。

一開始裴紹懷以「不回應」、「不理睬」、「不生氣」的三不政策抵抗,但藍政清實在太煩人,她換著花樣逼迫裴紹懷回話,不堪其擾的裴紹懷最後自暴自棄開起自己玩笑後,藍政清卻突然不好意思起來,安份了好一陣子。

此時突然又聽見這個稱呼的藍政清大笑三聲,頭也沒回地衝進倉庫抓了兩個籃子就往外跑。

裴紹懷沒再繼續捉弄對方,只是笑著捧起三束花走向停在外頭的小貨車。

他們來來回回搬了好幾趟,小發財車後面的空位被塞成一片生機盎然,但店裡的花束卻沒什麼減少的感覺,依舊整理不出一條不用跳躍就能抵達終點的路。

裴紹懷一邊將防水棚布用尼龍繩綁牢一邊問:「總共有幾束?」

「嘿嘿。」藍政清跳上駕駛座,徹底逃避這個問題,「麻煩你坐後面顧花?」

裴紹懷點點頭,轉身踩著輪胎爬上車,才剛站好抓穩,車子已經緩慢駛進路上。

二月的氣候依然偏冷,伴隨著刺痛皮膚的寒意,風景與風一同流過眼角臉側,裴紹懷顫抖著拉起外套拉鍊,阻止冷風竄進衣袖縫隙間。

自從離開裴家後,家裡斷了所有金援,他硬著脖子找了份打工,卻因為不曾如此辛苦而在上了兩個月大夜班後病倒一週,滿心不爽的店長辭退了也就算了,慘的是薪水也沒著落。

當他燒退後被通知可以出院,坐在病房裡為了醫藥費一籌莫展時,他真的想就這麼跳下樓,一了百了。

幸而那天隔壁床奶奶的孫女來探病,帶著一大鍋魚湯與一大束香水百合,以及驚喜。

那位孫女是他的大學至交,如今是清苑花坊的老闆兼員工,藍政清。

有著男人名字的女同學好心放過他這個「一畢業就人間蒸發的渾蛋」,告訴他三人房的住院費是由健保給付,一毛錢也不用給,更棒的是她缺員工但堅持要本科系畢業,如果他願意的話過幾天身體好一點就可以來上班啦。

他就這樣得到了新工作,藍政清甚至好心地把三樓倉庫清出一塊七坪大的空間給他,不收房租只收奉承及早晚請安,還有三樓衛浴要自己打掃她大小姐不幫忙處理的。

他搬進去的第一天晚上,藍政清拎著兩罐水果酒上樓說要看看月亮談談心,最後她喝光兩罐水果酒並不停胡言亂語,而他仗著對方意識不清就說了自己離家的真正原因。

裴啟揚要結婚了,對象是資產為他家十幾倍的歸國子女,作為養子的裴啟揚無法拒絕父親,於是他逃出裴家,身上只帶著沒有現金的皮包、一只錶與一支手機。

那只錶是裴啟揚送他的生日禮物,於是他當掉錶換得一頓溫飽,在充斥消毒水味道的小旅館哭了一晚上。

隔天酒醒的藍政清拍拍他,說忘了裴啟揚吧,那傢伙就是個渾蛋。他才知道藍政清根本沒醉,渾蛋。

也就在那天,在他離開了將近三個月的那天,裴啟揚終於來了電話。

他不敢接,而藍政清在電話鈴聲重複第六次後找他開主管會議。這個會議非常有效率,才五分鐘就定了案,由榮任他名義上女朋友的藍政清接聽,溝通主旨為「都分手了就不要糾纏對方,裴紹懷現在是我男朋友了滾蛋吧你。」

下午他們拉下鐵門不營業,藍政清陪著他換了手機號碼、辦新銀行戶頭與剪掉信用卡避免他順手用了被笑說還不是要用家裡的錢。

但他想,他離開後連父母也沒找過他,說不定早就被停卡了。

畢竟他這個親生子沒有用處,人家衛小姐看上的是擁有實權的養子裴啟揚,誰會要他呢?

回憶與感傷在車子停下後也跟著中止,裴紹懷捧著一束花跳下車,迎上藍政清燦爛的笑臉。

「就算不能把他皮包掏空,至少能把我們本月的營收翻個三倍!」藍政清笑出一口白牙,「這就是情人節的真義!」

「……我想應該不是這樣的……」裴紹懷搖搖頭,沒忍住笑,「搬到櫃檯就好對吧?」

「你要搬進去?」

「只是櫃檯應該沒關係,」裴紹懷抬頭看了眼大樓,「裴啟揚的辦公室在二十七樓。」

藍政清翻了個白眼,「少爺,要是櫃檯認得你呢?」

「呃……」

藍政清道:「你把花搬下車就好,我搬進去。」

覺得藍政清說得有道理,裴紹懷點點頭並把花交給對方。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三分鐘後藍政清會衝出大門朝他大喊:「快走!有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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