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屬虛構

餐桌上，趙媽媽的詢問在趙爸爸的極度不配合之下，完全無法發揮作用。只能隨便趙爸爸不停地發問，要怎麼挑才能買到新鮮的蔬果，還有水果買回來之後要怎麼保存才能放比較久。

這實在不能怪趙爸爸問題太多，而是這趙家吃飯大計，從買菜煮飯炒菜乃至於切水果，都是看起來雄壯威武的趙爸爸的工作。趙媽媽十指不沾陽春水，唯一的作菜時間只有大過年的年菜──把趙爸爸昨天作好的年菜熱過一輪。

很好運逃過一劫的徐君臨，在洗澡後自動自發走到趙同學房門口時，看見了趙媽媽還對著趙俊彥不知道說些什麼。

「俊彥，你有毛巾嗎？」

走回浴室裡再往房間的方向喊了一下，很快地便聽見趙媽媽離開的聲音，以及趙俊彥急急忙忙捧著毛巾來的單純樣子。

「啊你不是有毛巾，幹嘛又喊我？」裝笑惟喔？

「天機，講了你也不會懂。」

……碼的可以揍他嗎……

「我跟你說，明天要早起喔。我媽雖然表面上和氣得很，但她還是對你春節來我家這件事情有點，嗯，介意。」抓抓頭，趙俊彥臉上滿是不好意思，「我以為你會寒假中間過來，沒想到你真的春節來，讓你花了一筆年菜錢真的很抱歉……」

「沒什麼好抱歉的，」反正來都來了。「你媽不喜歡客人春節來訪？」他踩到地雷了嗎？

「是不太喜歡啦，因為她覺得、她覺得……只有壞孩子才會春節去別人家裡面。」掩著面，趙俊彥恨不能挖個洞把自己埋了。「我不知道我媽這個想法是哪來的，但她就是這麼覺得。」

「那你哥上次那個朋友的下場？」前車可鑒雖然不是用在這個地方，但參考一下應該不壞。

「他沒怎樣啦，只是我哥被我媽懷疑了好一陣子性向，以為那個同學是我哥故意在春節介紹給大家認識的男朋友。」然後哥就被迫找前任女朋友來澄清，還被敲了一頓大餐，真的很可憐。

「……你媽很排斥同性戀？」擦著頭髮，整張臉被毛巾擋住，徐君臨的聲音隱約有著微妙的改變。

「嗯，就，我舅舅啊，我媽最小的弟弟，是同性戀。」想了下，還是決定全盤托出，免得以後還要解釋，「為了男朋友跟家裡決裂，後來分手了，我舅舅自殺……所以，你可以想像我媽有多痛恨那個甩掉我舅舅的男人了。」

用痛恨已經不足以形容媽媽失去小弟的悲痛，那一年冬天，警察局通知媽媽去認無名屍時，若不是爸爸陪著媽，她可能就在停屍間發瘋了。

從小捧在手心呵護，即使對方為了情人不惜跟家人決裂，媽還是私下偷偷跟舅舅聯絡。即使口氣都不好，但是跟舅舅講完電話之後的媽，總會在半夜偷偷地哭，但是隔天會很明顯的開明許多。

雖然只有一天啦……

「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只是這樣的話事情會變得比較不好處理。「所以你媽現在是擔心我會讓你變成同性戀？」

「她應該是會擔心，但是我會跟她解釋的。」豪氣地拍拍朋友的肩膀，趙俊彥努力擠出笑容來，「只是你要配合我喔，我說你有女朋友的話你絕對不可以否認，不然你會被我媽唸到死的。」

然後他會被迫馬上交一個女朋友來讓媽媽安心。

「可是事實上我並沒有女朋友，要是你媽問我女朋友的事情呢？胡謅一個要是穿幫，你媽會更生氣喔。」

呃，應該是會非常生氣吧……「那不然怎麼辦？說你沒有女友她會更生氣，可是現在叫我生一個女朋友出來我也辦不到啊。」

「反正現在是睡覺時間，明天醒來再想辦法吧。」

「咦？真的可以嗎？」不是這樣吧？「我跟你說，我媽本來是不希望我們今天睡在一起的，所以她明天會一大早爬起來叫我們起床，避免如果我們真是一對情侶的話、會、會……」

「發生性行為。」

「呃，對。」為什麼這個人可以接得這麼理所當然啊？「所以你要有早上六點多就要起床的覺悟。」

「那倒是還好。」反正平常跟實驗也是一大早就得起床。「你真的很擔心要怎麼跟你媽解釋嗎？」

「擔心啊，我當然擔心！」真的是殷鑒不遠啊，「我哥的朋友上次只不過是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他有沒有女朋友，結果我哥當天晚上一直被我媽唸說『要搞清楚人家的性向再帶回家啊』，大概唸了有半個鐘頭吧，要不是我爸阻止她啊，應該可以唸到隔天早上。」

「如果我直接跟你媽說我是同性戀，其實我來這邊是因為我暗戀你呢？」

「你會立刻被我媽用掃帚打出去。」趙俊彥頓了一下，「你該不會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來的吧？」

「你傻的啊。」當然是真的。

「嚇死我了，我可沒有打算踏進同性戀的世界裡，就算是，也不會是跟你這樣會刺激自尊心的人在一起。」

「是喔。」

「是啊，你想想看，跟你比，我有什麼可以拿來跟你炫耀的？」

「你有一個完整的、疼愛你的家庭。」

「不然你是家庭有缺陷喔？」

「……這種事見仁見智吧。」笑了笑，徐君臨接著道：「有些人覺得我的家庭衣食無缺所以非常幸福美滿，也有人知道我對於自己的家庭並不是真的這麼滿意。」

「是喔，」也是啦，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嘛。「所以這是你春節不想回家過的原因嗎？」

「也不是，我只是單純地想在放假的時候過來找你。」

「找我？」把原本擱在椅子上的棉被放到床上，認真地替客人整理床鋪的趙同學，覺得這個想法很有趣，所以轉過頭來面對著對方，「你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商量嗎？」

「俊彥。」

「嗯？」

「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想聽聽你的想法，你希望我大四再念研究所，還是趁教授願意幫我推薦的時候，在大三就念研究所？」

他是真的在困擾還是專程來炫耀的？「呃，白總管沒有給你意見嗎？」

「白總管聽我爸的，我爸希望我正常一點，到了大四再去考研究所，所以白總管當然也就希望我照著我爸的希望走。他的建議有跟沒有是一樣的。」

坐在對方的棉被上，趙俊彥愣了愣，「是喔，你有自己的打算嗎？」

「我有，但是我很困擾。」

「什麼樣的困擾？跟教授有關係還是怎樣啊？」總不可能是不幫他寫推薦函吧。如果徐君臨肯，應該有一大堆教授願意幫他寫，把徐君臨歸在自己門下當名義上的得意門生。

「跟我私人的感情有關係。」

「真的假的，你有喜歡的人？」媽啊！地球上有人可以讓這種神經病喜歡上？那個真的是人類嗎？

「嗯。不過對方遲鈍得很，我猜到他八成到畢業都不會發現。」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的人，應該也是一個天才之類的……」

「遲鈍跟天才沒有牴觸吧。」

「是沒錯，不過對方如果都不清楚的話，你是單戀囉？」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起來很可怕，對於徐君臨有暗戀的人這件事……

「嗯，所以我在想，我到底是要為了他多念一年大學，還是照著自己原本的計畫去走比較好。」

「呃、」談戀愛果然是不分天才跟白痴，上帝還是公平的……「如果對方完全沒有察覺到你的暗戀，我覺得你還是照著自己原本的計畫走就好。」

「怎麼說？」

起身拍拍徐君臨的肩膀，趙俊彥微笑著，「等你功成名就再回來追她啊，小說漫畫不是都這樣演？」

「……功成名就可能要四五年喔。」

趙俊彥把眼鏡拿下來放在桌上，爬回床上蓋好棉被，只是笑了笑，「拜託，你四五年後也才二十六歲吧，很多男生在二十六歲的時候，連研究所能不能畢業都不知道咧！」

「你真的這麼覺得？」

「是啊。」找好自己覺得最舒適的位置，趙俊彥打了個呵欠之後轉身背對著徐君臨，「早點睡吧，新年新希望我會幫你祈禱那個人不要愛別人啦。」

「這是你說的喔。」

「好啦好啦。」怪人，擔心這個咧……「是說，你看上對方哪一點啊？」

也拿下了眼鏡，躺在同學的隔壁，徐君臨頓了一陣子，在聽見對方的呼吸聲轉為入睡時特有的平順規律後，才緩緩地說了原因。

「你是第一個，不因為我的天分、我可能有的前途，而對我有所注意的人。而當我忘了顧慮你的心情，說出一些傷害你自尊心的話時，你也不會因此對我心懷芥蒂，總是氣消了就算了，還是真心把我當做朋友。」

不是因為我父親的恩惠所以關心我，像是白總管。

不是因為想要我的筆記所以關心我，像是那些同學。

你給我的僅僅只是對於朋友的關心。而我，不願意只滿足於這種程度的關心，關於你的專注，我想要的是全部。

最重要的是，你讓我知道了，我跟一般人一樣，會對一個人動心，會費盡心思只想著要怎麼接近對方。

所以，除非你厭惡我，否則我一定會是跟你過一輩子的人。

用我的一輩子去謝謝你讓我動心，也謝謝你讓我知道了，我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