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嶽二十九年的歲月裡,有十年左右的時間在煩惱「怎麼跟父母出櫃」這件事。

他是舒家獨子,早在大一那年發現自己對系花的追求無動於衷,卻在夢裡朝羽毛球系隊隊長上下其手時就開始想要怎麼出櫃才不會被打斷腿。

好運一點爸媽接受的話,他只要領養就可以解決香火問題。慘一點爸媽不接受的話他就只好當個孤獨一生的瘸腿老阿杯。

在這樣的心理建設下,舒嶽早早決定在年輕時好好談幾場戀愛,就算日後被打斷腿,至少還能躺在床上想想自己的年少雄風。

儘管後來有點走偏了……但大方向還是沒改過的。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出櫃的地點會在舒靜的婚後派對上,也沒猜到想像中的後續家庭革命會是這樣的狀況。

舒嶽站在翟品和旁邊,有些不好意思地聽著翟家兩位長輩跟爸媽道歉的句子。內容繞來繞去不外乎那幾句「小孩子不懂事」、「他們會分手的」、「舒嶽是獨子我們知道」,聽起來像是翟品和誘拐了無知小鬼,而他什麼都不知道是個受害者。

對此,身邊的翟品和什麼也沒反駁,就只站得直直的,好像對一切概括承受。

直到從開始到現在都沒說話的舒家女主人開口問話,舒嶽才收回自己一直在偷瞄翟品和的視線。

「你們會分手嗎?」

舒嶽用力地點點頭後看見父母親皆鬆了口氣,坐在一旁的新婚夫婦卻一臉不認同,他偷偷轉頭看向翟品和,卻發現對方正欲言又止地凝望著他。

對,凝望。舒嶽吞了口唾液,赫然想起自己沒多久前的身份是「與翟品和交往一陣子的小男友」,剛剛自己賣力點頭答應分手的動作幾乎是賞了這男人一巴掌。

……但是管他呢,他屁股還痛著!恨不得多打兩巴掌!

舒嶽轉過頭,正打算痛心疾首承認自己做錯事情只求父母原諒時,翟品和卻搶得先機奪得發言權。

「我知道瞞著雙方家長是我的錯,這件事走到最後總要面對的,拖到最後一刻才被這樣難堪地揭開,對誰都不算好事。」翟品和不卑不亢地說完後,又轉身看向舒嶽,「你想分手我理解,很抱歉我搞砸了這一切,之後我們分道揚鑣,你要好好保重。」

舒嶽聽著姊姊還在旁邊說「不是吧居然分手了」這種風涼話,他看著幾乎是背對雙方家長,目前正深情望著自己的翟品和,突然意識到對方的最後一句話不是祝福,而是活生生的地獄。

他們分道揚鑣,可是翟品和是同性戀的事情早就跟爸媽溝通過了,但他雖然分手了,回家卻可能要面臨被逼著相親啦糾正性向啦再教育的日子。

舒嶽抽了口氣,在屁股有點痛的狀況下掙扎幾秒後做了決定:要死,也要死一雙,整死那個上他的王八蛋。

「我……」舒嶽閉上眼,牙一咬,「我不想分手。」

不遠處傳來舒靜的歡呼聲,還有爸爸怒斥「你說什麼」的吼聲,舒嶽縮了縮肩膀,決定提前面對本來他打算三十好幾再來處理的家庭革命。

至少站在他旁邊可能會被爸給打死的那個人不是未來自己想守護的另一半,要是翟品和被打死了,他會早晚三炷香謝謝翟先生偉大的犧牲情操的。

舒嶽僵硬地轉過身,不敢去想爸手裡的檀木杖什麼時候會打在他背上,他咬牙道:「我是同性戀,爸,對不起,我……」

「什麼對不起!你說什麼!」

舒嶽緊張地握緊拳頭,在心底調侃自己:是啊什麼對不起,是同性戀有什麼好說對不起的。

接著是一片混亂,舒靜跟媽攔著盛怒中的爸爸,親家們更是緊張地在一旁緩頰,無辜被捲入這場鬧劇裡的翟品循則站在兄長前面,大概是怕檀木杖越過人海砸到他哥吧。

可在這一片混亂之中,舒嶽錯愕地發現翟品和竟抱緊了他,右手還護在他後腦勺上,簡直就像他心中彩排過無數次,如果自己有天跟男友一起出櫃了,他一定要抱著那個人保護好,不讓對方受傷的情景。

舒嶽愣愣地看著翟品和皺緊的眉頭,還有對方說話時張闔的唇瓣,絕望地發現自己竟然有些感動。

幹,怎麼會是感動!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hit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