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屬虛構

在這幾年來最大的地震結束後，徐君臨讓學生們離開位於二樓的實習教室，往外頭的園藝農場鋤草去。

倒不是害怕餘震，而是學生們一個比一個不安，人心浮動。課是上不了了，乾脆出去拔草聊天還能讓學生們安心點。

他站在畦旁，在一個突襲而來的小餘震後對學生喊：「叫什麼叫，整個學校裡面你們最安全了。」

學生們聞言重新看了下旁邊的花草鳥樹，才冷靜了一些。

可是說出這句話的徐君臨卻有些不冷靜了，話一說出口，他才想到趙俊彥這堂課在五樓。

徐君臨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較高的土堆上往農學院大樓看。確定大樓好好的沒事，他不著痕跡地鬆口氣，轉頭要求學生們一人至少拔完裝滿一個水桶的草。

一下課，徐君臨直接往趙俊彥的辦公室去，他才走到二樓樓梯口，就聽見趙俊彥的聲音。

「好了你們不用扶我，只是扭到腳而已。」

徐君臨三步併做兩步跑上三樓，在辦公室門口看見被學生們圍住的趙俊彥。「彥彥。」

學生們一聽見他的聲音立刻散開，讓出一條路。徐君臨也不跟學生們客氣，快步走到趙俊彥身邊扶住對方，轉頭便問學生：「怎麼回事？」

「剛剛地震，搖得很可怕，大家都往教室外面衝，就有人撞到老師了……」

趙俊彥乾笑兩聲，搶著說：「我嚇傻了沒閃開，也沒注意誰撞到我。對了，既然徐教授來了，我讓他載我去看醫生，你們回去上課。」

學生們連忙離開，留下對著徐君臨傻笑的趙俊彥，以及等學生們一走就戳破男友謊言的徐君臨。

「剛剛扶著你的，八成就是撞到你的那個人吧。」

趙俊彥嘿嘿笑了兩聲不回答，靠在徐君臨身上，可憐兮兮地說：「我腳踝應該是腫起來了，麻煩你送我去診所看看？不然至少要冰敷一下，咦？還是要熱敷？」

面對男友技巧不太好的顧左右而言他，徐君臨其實不太想配合。但他看了眼趙俊彥的腳踝，覺得這時候還是處理扭傷為要。

就在徐君臨決定打橫抱起男友去一樓坐車時，趙俊彥突然抓住徐君臨的手腕，低聲說：「不准公主抱啊，太丟臉了，我明天還打算來上課。」

徐君臨瞇起眼看向對方，趙俊彥則搖搖頭，堅決不讓步。

最後還是徐君臨先妥協，一手摟著趙俊彥的腰，一手扶著對方手臂往停車場走。

「我本來以為你會到要下班才知道這件事，」雖然趙俊彥偶爾會因疼痛皺起眉頭，但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上天不打算讓我偷偷去看醫生了事。」

「你應該要打電話給我。」徐君臨開了車門，手擋在趙俊彥頭上，避免男友因改變姿勢坐進車裡而不小心敲到頭。

「我是很想，但當下太痛了，我只想坐下，而且學生們比我還緊張說要打電話給你。」趙俊彥一坐穩就鬆了口氣，等徐君臨坐進駕駛座後又接著說：「是我阻止他們的。」

「你受了傷還記著要幫學生說話？」

趙俊彥笑了笑，稍稍側過身，把頭靠在徐君臨肩上，說：「我受傷是我腳痛你心痛，不相干的人就不要扯進來了。」

徐君臨轉頭看了眼朝他勉強擠出笑臉的趙俊彥，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臉頰，道：「先去看醫生。」

※

趙俊彥做完檢查，心懷不安等年輕的骨科醫生瞇著眼研究了好一會螢幕上的檔案，終於說出只有扭傷沒有傷到骨頭。

徐君臨鬆了口氣，露了點笑意前去領藥，兩人最後順路買了晚餐直接回家休息。

徐君臨扶著對方走進客廳，見趙俊彥鬆口氣往沙發上躺平，自己也在他身邊落座。「你明天還要去上課？」

趙俊彥抬頭看著他，像在想些什麼，又突然笑了起來。「我是腳扭到又不是斷掉，就算是斷掉也能坐著上課啊……好了好了臉色別那麼難看，不過就是受傷，誰沒受傷過啊。」

趙俊彥比了比自己的眉頭，示意徐君臨揉一揉。

但徐君臨一伸手，趙俊彥又搖搖頭。

「揉你自己的，你表情看起來像被死當一樣。」趙俊彥邊說邊笑，好像扭到腳的不是他，他一點也不覺得疼一樣。

徐君臨並沒動手揉自己眉頭，他低頭看向趙俊彥被包起來的腳踝，好一會才說：「真的不請假？」

「你念書時要是扭到腳，你會請假嗎？」

徐君臨搖搖頭，說出口的話卻與動作相反，「念書的時候不會，現在會。」

趙俊彥猶豫了幾秒，問：「為什麼？」

「我現在必須是健康的，才能保護你。」徐君臨認真道：「念書的時候要是請假了，可能就見不到你，不能請假。」

「……我還以為你如果不請假，也是因為你是個優秀上進的好學生。」趙俊彥不無震驚地說：「居然是因為這種理由？」

「怎麼，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崩毀了嗎？」徐君臨又皺起眉頭，卻在下一秒聽見趙俊彥的大笑聲。

「沒有，我只是覺得太好了，」趙俊彥笑著擺擺手，大概是因為笑得太用力，又把手放回肚子上揉啊揉，「原來我男友還是有跟普通人一樣的那面。」

徐君臨聳聳肩，道：「你覺得好就好。只是，明天你真的還要去學校？」

「是。」趙俊彥說笑：「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來旁聽啊。」

徐君臨覺得這提議十分合理，點點頭，說：「那我早上在你那邊旁聽，下午再上課。」

「我隨便說說的你不要當真好嗎！而且你早上有實習課吧？」趙俊彥翻個白眼，認真阻止徐君臨莫名其妙的保護行為。

「比起讓我親自帶實習課，學生會比較想看見研究所學長帶的。」

趙俊彥嘟囔一句「原來你知道學生這麼怕你啊」，徐君臨又接著說：「如果又有跟今天一樣程度的地震，你連跑都跑不了。」

趙俊彥閉上眼，想了幾秒後開口反駁：「那下午地震怎麼辦？」

徐君臨想也沒想，快速答題，「更改教室，移到農藝系三樓上課。你明天下午在三樓，對吧。」

趙俊彥張著嘴，放棄掙扎。

在趙俊彥說不出話來的幾秒鐘內，徐君臨拿出手機打電話給研究生，吩咐對方通知學弟們明天改教室上課，以及早上的實習課讓林姞晴代上。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趙俊彥撇撇嘴，神情裡滿是猶豫。

徐君臨起身去臥室找條毯子蓋在趙俊彥身上，動作輕柔，深怕不小心弄痛趙俊彥的傷處。「齊教授上次太太生產住院，他也請了三天假陪床，我這麼做，合情合理。」

「那是太太……」

「都是要走一輩子的，對我來說一樣。」徐君臨看著對方扁起的嘴，追加一句「你很在意的話等你好了我們就出國結婚。」

「等等，等等，你扯遠了。」趙俊彥扯扯毯子，說：「我只是覺得你就這樣請假，同事難免會說些什麼吧。雖然你不在意……」

「你知道，我只在意你想什麼，說什麼。」徐君臨在沙發邊坐下，打開放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他等待了一會，卻沒等到趙俊彥的回應。徐君臨一回頭，只見趙俊彥傻傻地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概是發現了他的注視，趙俊彥笑了笑，說：「也好，你旁聽的話，說不定學生會乖一點不睡覺不翹課。我有點累，睡一下，吃晚餐的時候叫醒我。」

徐君臨點點頭，確認毯子安安穩穩蓋住了每一處後，轉頭繼續看電腦上的文件。

但文件上的每個字暫時都無法進入他的腦子裡運作，徐君臨想著趙俊彥剛剛的表情，覺得對方似乎有些話沒說出口。

趙俊彥對他總是有什麼說什麼，偶爾鬧鬧彆扭，但那與其說是不願說，更像情趣。

徐君臨敲打鍵盤輸入幾個字後，又把那段文法不流暢的句子刪掉。他轉身，看著趙俊彥睡著的樣子幾秒，又拿起手機，傳了封電子郵件給學生。

※

隔天，趙俊彥讓徐君臨扶著他進教室，他也一眼就看見講桌旁的高腳椅，顯然是為了自己準備的。

他笑了笑，說：「這麼貼心啊？」

跟在他身旁的徐君臨「嗯」了聲，也不知道在應哪句的。趙俊彥笑瞇了眼，坐在高腳椅上後，準備給徐君臨找個位置，順便跟學生宣布徐君臨要旁聽的壞消息。

等他坐穩，徐君臨竟突然搶在他之前開口，把他學生當自家學生般使喚：「溫開水呢？」

趙俊彥正想替學生說句「平常我都是自己準備的」，卻看見坐在第一排講桌旁位子的女學生立刻送上一個保溫杯，裡面裝的正是溫開水。

那保溫杯，還是徐君臨放辦公室裡專用的。

趙俊彥仔細一看，那位女學生根本是徐君臨的研究生，就是那個林姞晴啊！

林姞晴站得直直的，聲音清亮地報告：「我一下子找不到全新的保溫杯，想說教授跟趙老師感情深厚，共用一個應該無妨就拿了教授的了。」

徐君臨點點頭，大有「這事做得不錯，下去領賞」的意思。

林姞晴又說：「我讓大三們先把肥料跟土拌均勻，教授昨天備好的發根劑材料我已經送到實習教室，其他材料我交代大三班代處理了。」

徐君臨這才開口稱讚林姞晴，趙俊彥看了眼自己的學生，所有人正傻傻地看著眼前這幕，表情豐富，像在看珍奇異獸展。

徐君臨接過保溫杯，放在講桌上，等趙俊彥調整好座位後，幫他把麥克風拿到最靠近他的桌側。

趙俊彥還有些發楞，不太能理解徐君臨目前在做什麼。他仰頭看著對方，並在徐君臨彎腰時一掌拍在對方肩膀上，避免徐君臨無視學生在場，公然在這邊吻他就不好了。

「你希望我去上課，我就去上課。」徐君臨指指研究生，又說：「她早上沒課，留在這旁聽，不方便做的事你就讓她做。做一樣，她的期末報告加一分。」

趙俊彥看了眼林姞晴，這位小女生顯然憋著笑，模樣看起來像正在極力忍耐內心的雀躍。

「如果地震，她得扶著你離開教室。我本來想找個男學生，但他們都有課。」

趙俊彥抬手制止徐君臨繼續說下去，因為他覺得自家學生好像有人反應過來，拿手機在錄影了。「謝謝。」

徐君臨沒說什麼，他笑著點點頭，轉身就離開教室去上課了。

反而是留在教室裡的趙俊彥有些捨不得，他拿起課本，眼角瞄到講桌上的保溫杯，想起昨天徐君臨說的那句「我只在意你想什麼，說什麼。」

他笑了笑，翻開課本，在心中偷偷決定，等腳好一點了，再找個機會謝謝徐君臨的貼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