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間事,總有脈絡可循。

於是當藺晨再次看見武林大會的消息時,他心下一跳,只覺這事不若外人看戲般可笑。

第一次,是武林第一刀陳驚凡在自家宅邸說:他夢見師傅告訴他,這次武林大會將有血光之災,山頂那棵參天樹下,定血流成河。

這次,是年方十九,使得一手競雲刀稱霸西南的秦繡血請大師卜了卦,原是要求姻緣。誰知大師說這次她將命斷武林大會,死在山頂那棵參天樹下,屍山血海。

藺晨捏著手裡字條,想著那棵參天樹招誰惹誰,何以被如此慘咒。

瑯琊閣少閣主讓人將字條收檔,起身走至廊下。

清風徐徐,拂臉如吻,本該是個捉弄飛流的大好日子。但武林大會那破事在心中抓撓著,藺晨左思右想,一會後對著屋簷喊:「飛流?飛流!」

手裡拿著吃了一半的甜瓜,飛流翻身倒掛在屋簷下,早時藺晨親手紮上的髮尾一搖一晃,搔著藺晨那每時每刻都想著逗飛流的心思。

「幹嘛?」

「你蘇哥哥上次來,你有沒有對他說藺晨哥哥欺負你?」

飛流點點頭,警戒地瞧著藺晨,似乎打算若藺晨要抓他下來,他便拔腿就逃。

「那小飛流有沒有告訴蘇哥哥,藺晨哥哥逼著你煮茶學字的事?」

飛流又點點頭,補上一句:「無聊,不陪飛流玩。」

藺晨聞言執扇朝飛流指了指,見飛流一臉懵懂不知,心裡那是無奈又捨不得多說飛流兩句,只好道:「我就知道是為了你!」

「為了,飛流?」

「陳驚凡你識得否?」

飛流跳下,站在藺晨面前,道:「知道,大鬍子,打不贏飛流,好玩。」

藺晨又問:「秦繡血你認不認得?」

飛流又點點頭,臭著臉道:「知道,小個子,差點打贏飛流……討厭。」

「這兩人,明面上看毫無關聯,但全是你蘇哥哥江左盟的人。」藺晨見飛流點點頭,又嘆口氣道:「他們想方設法要武林大會換個地方辦,我看,八成會辦在瑯琊山附近。」

「武林大會!」飛流兩眼圓睜,期待之情溢於言表。

藺晨雖嘴上總說梅長蘇慣著飛流,都把這孩子養得只顧著吃跟玩,玩的還是招招致命的武功比拚,多危險。

飛流那張臉,俊美三分,英氣三分,還有四分傲氣,活脫脫的美人胚子。一笑一怒都勾人心弦,這要是傷了,多可惜啊!

可每每他見了飛流愉悅期盼的模樣,也就只剩縱著飛流的念頭。心想:要是傷了,本少閣主有的是本事,肯定能復原如初。玩嘛,還是盡興為要。

於是當武林大會如藺晨所料,真搬到瑯琊山旁的一大鎮舉辦時,藺晨早已給自己與飛流包下鎮上最好的酒樓,也毫不意外地分了一間客房給風塵僕僕趕來的甄平。

甄平一到,交給飛流來自金陵的幾樣小玩意、梅長蘇的親筆書信以及當今皇太后做的糕點,才落座猛灌了口涼茶。

「這麼渴?外頭不是有幾攤賣豆腐腦啊涼茶的,怎麼,梅長蘇沒給你銀兩啊?」

甄平搖搖頭,說:「宗主交代,少閣主您肯定早料到武林大會會改地兒辦呢,讓我一到鎮上,什麼也別買。」

「為何?」

「宗主說……」甄平舔了舔唇,猶豫了會才在飛流的催促下道:「少閣主把飛流拐走了,吃他幾頓飯也不算過份。」

藺晨沉默地看了飛流一眼,飛流沒說話,低頭開了錦盒找甜餅。他道:「他說你就照做?也不怕渴死在路上!」

甄平只道那我也是急著把東西送到飛流手上呢,糕點壞了可不好。一路直趕,哪能想到下馬吃碗豆腐腦呢。

藺晨見飛流嚼著餅,讀著信。看到不懂的字遂往他身邊一靠,朝紙上一指,便眨著眼等他解說。他動手捏了飛流的臉蛋一記,說:「那字念棹,他跟蕭景琰偷空遊河賞景呢。這渾蛋,身子剛好就去河上吹風,看我不修封信跟晏大夫說聲。」

飛流聞言便抓住藺晨手腕,拚命搖頭,「藥,苦,不要!」

藺晨本想裝個樣子嚇嚇飛流,看能否騙得一吻。可甄平坐在那,不解風情八風不動,藺晨甩扇搧風,只道:「好,不寫。不過這素日在山上雖有雲霧之景,既然到了山下,不如飛流晚膳後陪著哥哥一遊江景?」

飛流仰著頭,想了想,「看,月?」

「江中月,」藺晨貼近飛流耳邊,道:「月映湖心,也堪稱美景。」

飛流點點頭,又低頭找甜餅,接著讀信。

藺晨轉頭看向肯定不是來這裡遊湖尋樂的甄平,他道:「明日一早是幾位江湖新秀的擂台,你家宗主怎麼說?」

甄平看了飛流一眼,說:「還需飛流襄助。」

「飛流?」被點到名的飛流嚼著餅,瞅著藺晨。

藺晨搖扇輕嘆:「明日有八場,想必梅宗主的意思是你與飛流一人一半,別玩傷玩殘,是吧?」

甄平忍俊不住,笑道:「我沒飛流的本事,玩是無法。宗主的確交代,那八場的勝者由我與飛流試試底,若能走過三十招,便留意著。」

「若能攬進江左盟,那就更好了,是吧?」

甄平笑而不語,飛流滿嘴甜餅無法言語,只聞是他蘇哥哥交代便猛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藺晨決意不再為這事嘆氣,他可是跟飛流得了夜賞江月的約,沒必要為了這點事嘆氣。

但,凡世間事,必有脈絡可循。

梅長蘇信裡寫了棹碎江心月,杯邀後日約。

於是當藺晨帶著飛流,踏著夜色逛至江邊,正欲喚上船家時。竟見江邊一小船上,甄平正站在船頭呢。

「我說你來這做啥?」

甄平低頭道:「宗主說了,飛流看了信,您肯定會想帶飛流賞江景。這月高夜黑,江中無人,少閣主又老是欺負飛流。命我跟著,不然宗主不放心。」

「不放心?」藺晨簡直想拿扇子拍甄平了,「你打也打不贏飛流,還指望你保護飛流嗎?」

飛流點點頭,附和他藺晨哥哥。「飛流,能贏。」

「宗主說,」甄平萬分無奈,又道:「江中危險,要是……鬧起來,怕少閣主沉水裡了,飛流還得救您呢。」

聽得梅長蘇拐彎抹角說他重呢,藺晨深吸口氣,咬牙道:「你在我地盤,得聽我的話。給我滾回酒樓去!我保證還你們一個完好無缺的飛流!」

甄平扔了棹,灰溜溜的跑了。

飛流見甄平居然真的走了,兀自困惑。「甄平,沒聽蘇哥哥,話。」

「你聽他胡說呢。」藺晨摟著飛流的肩,往江邊走,「你蘇哥哥肯定只是要他來說這席話,沒讓他真跟著。」

飛流轉頭瞅他,又問:「為何?」

藺晨當然沒說是為了給他添堵,只道凡事必有脈絡,想弄懂也是不難。只是你蘇哥哥做什麼都定有其因由,飛流別管,與哥哥遊江賞月方是正事。

飛流點點頭,跳上小舟,笑容燦燦,堪比月華。

藺晨想:於願足矣。

以致明日一早,飛流搖醒還睡著的藺晨說第一場,開始了,快,蘇哥哥,交代!

藺晨登時決定,足矣是足矣,但他還是給晏大夫寫封信,要求讓梅長蘇多吃多睡多休憩,別造孽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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