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灼熱的午後,陳景桓被外面呼嘯而過的引擎聲吵醒。他揉揉眼睛往旁邊摸來手機,距離自己設定的鬧鐘時間還有一小時半,但他已然清醒。
自從跟蘇承燁在一起,他們幾乎就是一起睡在蘇承燁床上。
蘇承燁的房間跟他的不一樣,比他的房間大之外,還向陽,有對外窗。
陳景桓翻了個身,忍不住想起跟蘇承燁第一天見面的事。
他們同時在找房子,那時的他為了節省房租,目標是雅房。有沒有窗不重要,如果房租夠便宜的話,就算只有三坪他也不介意。
蘇承燁是家長帶著看房子的,原本的目標是套房。要有對外窗最好能向陽,房間越大越好,因為蘇承燁有數量驚人的書要放。
房東先跟蘇承燁約了下午一點看套房,跟他約兩點看雅房。
可是蘇家家長對房東提供的兩間套房都不怎麼滿意,直到房東說:等等我要帶另一位先生看雅房,那層樓也有一間不錯的雅房,有對外窗還向陽,坪數也夠大,不然去看看吧?
於是他們在那天第一次遇到,也一起簽了約,訂下生活守則之類的。
租金很合理,新室友也是個好孩子。
就是年紀出乎意料的小。
而如今,那個小孩子已經碩班畢業,有了一份工作,不遠不近,在隔壁的新北市。
陳景桓翻身下床,卻有些尷尬地卡在床沿。
昨天是週日,他們照慣例看電影,看著看著卻在沙發上做了半套。年紀輕輕的蘇承燁完全不擔心明天要上班這件事,好說歹說地又在床上做完整套。
事前的準備與事後的清洗,蘇承燁不僅得心應手還漸漸懂得玩花樣,這讓年紀快要邁向三字頭的陳景桓深感一場情事下來,自己多是體力不濟。
就算睡到下午,好像也沒回復多少體力啊……
陳景桓扶著腰,有些想笑又有些無奈地前往浴室洗漱。
等他洗漱完畢,順便洗了衣服還做了份早餐準備要吃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聽鈴聲應該是來自左宣翊,陳景桓猶豫了一會才走回房間接起電話。「喂?」
「我是蕭允維,」對方低沉的嗓音說明這真的不是學長的惡作劇,陳景桓「嗯」了一聲後又聽見對方說:「宣翊要我轉告你上週那個二十七坪的室內設計案過了,他周末忙,剛剛睡著前才想起這件事。」
「睡著?在公司嗎?」
「嗯,等等我要送他回家睡。總之你要是有空就麻煩來公司一趟吧。」
「有空是有空,那我後天過去可以嗎?」
「我會跟宣翊說,等他醒了再跟你聯絡吧。」
結束與蕭允維的對話後,陳景桓發了一會呆,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份早餐在桌上等著。
在蘇承燁找到工作時,他猶豫過要不要跟蘇承燁提各自租房子的事。
一來他的薪水穩定了不比過往拮据,二來蘇承燁每天通勤時間一來一往將近三小時,實在太累。
但蘇承燁在他開口前就說了寧可早起一小時半,也要跟他住一起。
面對蘇承燁的堅持,陳景桓也考慮過要改掉早上睡覺晚上工作的習慣,配合蘇承燁上班的生理時鐘,這樣他們才能有更多相處時間。
畢竟工作與上學不同,後者偶爾睡過頭也就算了。
可是他只改了幾天,就忍不住偷偷起床熬夜趕進度──白天太吵,晚上蘇承燁在的時候他沒心情處理工作,再更晚一些……就沒有時間處理工作了。
後來蘇承燁勸他還是照原本的生活習慣吧,反正這麼多年了,自己也很習慣一早起來跟男友一起吃早餐。
於是,除了假日他會改成早睡早起之外,其他日子照舊。
明明應該很習慣的,可是在昨晚的翻雲覆雨之後,一覺醒來要面對自己一人吃早餐這件事……陳景桓嘆口氣,覺得自己大概永遠無法習慣吧。
他囫圇吞棗地嚥下早餐,曬了衣服拖了地板,最後腰痠背痛地又躺回自己床上,蜷縮著入睡。
這麼渾渾噩噩睡著,中間斷斷續續醒來可是他又不想真的醒,直到門鎖被轉開的聲音傳來,陳景桓才睜開眼,勉強自己坐起來。
「景桓?你怎麼回自己房間睡了?」
一身西裝的蘇承燁站在門口,手裡還拎著晚餐材料。
「不知道……頭很暈。」
蘇承燁面露緊張地走到他面前,抬手按著他的額頭。「沒發燒,你有覺得胸悶或者怎樣嗎?」
「……有點想吐。」陳景桓皺起眉,難過地又躺回去。
「看起來有點像疲勞過度也有點像中暑。」蘇承燁急匆匆離開臥室又回來,手裡改拎著一瓶運動飲料,「喝一點?」
陳景桓點點頭,任蘇承燁扶著他坐直後,餵他喝了兩口飲料。
「你今天有吃東西嗎?」
「吃了早餐,就一路睡到現在了。」陳景桓揉揉額際,還是覺得反胃。「幾點了?」
「七點多,晚餐煮粥好嗎?」蘇承燁等對方點頭後把飲料瓶遞給陳景桓,起身去料理晚餐。
陳景桓慢慢地喝著,耳裡聽著廚房傳來切菜的細微聲響,突然有些感動。
當年那個小男孩,剛跟他住在一起時,別說洗菜,連洗衣服都有機會失敗,把白襯衫洗成粉紅色或淺綠色混搭是常有的事。
他們曾經咫尺地相處,卻用截然不同的方式生活。
等陳景桓緩慢地喝完了一整罐運動飲料,廚房的抽油煙機也停下運轉,蘇承燁端著簡單的白菜粥加蛋踏進他房裡。
「有胃口嗎?」蘇承燁的臉色看起來有些緊張,連聲音聽起來也充滿擔憂,「多少吃一點?」
陳景桓點點頭,吃了半碗粥之後又躺回去繼續睡。
等他醒來,已是半夜。
蘇承燁坐在他房間的書桌前,安靜地看著書,手邊還擺著一瓶運動飲料跟一個馬克杯,房間裡隱隱有著茶香。
「你還沒睡?」
蘇承燁聞言抬頭,一掃方才寧靜閱讀的愜意,「好點了嗎?」
「好多了,大概真的是太累然後又中暑。」陳景桓按了按太陽穴,「上週那個案子過了,不枉費我熬夜熬到買蠻牛喝。」
蘇承燁抿了抿嘴,神色中有點自責。「我昨天是不是做過火了?所以你才這麼不舒服?」
陳景桓搖搖頭,「上週太累了而已。不過我幾乎睡了一整天,現在精神超好,你要睡了嗎?」
「理論上要,」蘇承燁看了眼手機螢幕,「十一點多了。」
「那快去睡,你九點整要到公司耶。」陳景桓看著蘇承燁起身坐到床沿,貌似沒打算去睡覺,他伸手推了推對方,「加上通勤時間你最晚也要八點十分就出門。」
「我擔心你。」蘇承燁反手測了對方的額頭溫度,眉宇間有著明顯的憂心。
「我好很多了,現在搞不好還能打兩場籃球,」陳景桓說笑著,傾身靠在蘇承燁肩膀旁,「不用擔心。」
「真的?」
「真的。」陳景桓瞄了一眼桌上的飲料瓶,又說:「只是有點口渴。」
蘇承燁立刻把飲料拿給他,陳景桓邊喝邊想:該不會真的要打兩場籃球,蘇承燁才會相信他真的沒事了吧?
一旁的蘇承燁還在說「可能是我那間太曬了,是不是要換個窗簾啊?今天睡你房間好了?」陳景桓把飲料瓶塞到對方手上,伸了個懶腰後翻身跨坐在蘇承燁身上,笑道:「你要是不想睡的話就陪我打兩場籃球吧。」
「啊?打籃球?」
陳景桓在對方臉上親了一下,輕聲道:「記得射準才有分數啊。」
※
大概是因為交往後難得由他主動,蘇承燁這次做得特別激動,陳景桓在被清洗完畢摟著回床上時衝擊地發現,自己居然叫到有點啞。
蘇承燁抱著他,兩人在較小的床鋪上擠著睡。
陳景桓舔舔嘴唇,有些累又有些想聊天,可是對方明天要上班大概不行。更何況自己現在的聲音,大概可以用分岔來形容。
「睡不著?」蘇承燁突然問。
「有一點。」陳景桓笑道:「換床不習慣。」
「我明天把床換過來?」
蘇承燁很認真地規畫要怎麼換,認真地一如以往每件事情。
陳景桓聽了一陣子,說:「你記不記得,在我們沒有交往前,有一次你到我房間睡的那次?」
「記得,醒來我超懊悔的,睡得也太死了!」
「那次其實我沒怎麼睡,所以凌晨就起床到客廳發呆,」陳景桓想了一下,「一直到八點多才想起做早餐這件事。」
「對不起我沒醒……」
「我那時候想,是不是因為我們想的事情不一樣,所以你能這麼輕易就睡著,我卻幾乎失眠。」陳景桓感覺到對方討好似的握緊他的手,他才接著說:「我本來想,再一陣子,等你更在乎我一點我再告白。結果當天你們實驗室就出事了。」
蘇承燁吸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實驗室爆炸的壞記憶。
「這個等待,讓我們差點就生離死別了,我那時候是這樣想的。」
蘇承燁抱緊了他,像在訴說沒有生離,也沒有死別。
「所以床就別換了,我們一起睡這張床或睡在這間房,我就會想到那件事。」陳景桓拍拍對方的背,盡可能讓自己聽起來不是太緊張。「反正搬床是大工程,算了。」
蘇承燁沉默了一會,問:「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回我房間?」
陳景桓還沒回話,就發現蘇承燁跳下床,找來小毛毯後站在床邊。「你裹著毯子才不會感冒,我們換房間睡?」
陳景桓點了點頭,笑了出來。
換完房間後,陳景桓很快地有了睡意,畢竟沒多久前才進行過激烈運動。
昏昏欲睡間,他似乎感覺到原本也快睡著的蘇承燁突然起身,確認他有蓋好棉被後才又躺回去。
墜入夢境前,陳景桓悄悄地往同居人那側靠了靠,讓彼此之間,連咫尺的距離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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