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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答,倒是期中考的成績在延遲許久之後有了答案。

慘不忍睹,如果期末不努力一點,大概是逃不了徐君臨的刀口了。

偏偏徐教授人超好,宣布了「因為不希望大家多花錢所以不開暑修,聯名上訴也沒用」的貼心發言。

坐在教室裡聽林綜則學長解說補考規則,羅晏僅是無力地趴在桌上不動,瀕死程度直逼被灑鹽的青蛙。

真的很想什麼都不管了……

「大家都懂了嗎?成績在四十分到六十分之間的,下週五要記得來補考,連四十分都不到的就不用補考了。」

就甘心,期中退選期限已經過一週了才這樣講,擺明了要當人還不給退,還有人性嗎……

看著桌上那張只有三十七分的考卷,羅晏繼續趴在桌上裝死。期末考要考八十三分才會過,靠,他要是考得到,一定是在作夢!

週遭響起要求學長放水講考題的聲音,台上的學長還是一貫的官腔說辭「跟期中考的範圍一樣」,什麼都沒變,讓人一樣絕望的期中考後。

回過神,不小心再度認清自己那慘烈的期中成績,羅晏皺著眉移開視線,看見前方低著頭不知道在幹嘛的梁敬宏。

當初,梁敬宏是不是也不希望他受傷?

他為了學長的事受傷了,真的可以怪到眼前這個人身上嗎?

賭氣地看回教授連墨水分都不肯給的考卷上,羅晏不想承認自己剛剛的想法,臉貼著桌面,奮力讓自己面向窗外。

不看則已,一看就立刻有看到鬼的效果。

教室外面的花檯旁,站著的不就是陳姓神經醫師?旁邊那個是誰?神經病!

所以剛剛林學長說的「徐教授生病不克前來上課」是謊言?碼的這個教授太機車了,根本是不想面對學生的爛成績還有求情吧?

驚慌失措地再把臉轉回教室另一側,心虛地用考卷遮住自己的臉,羅晏低頭看錶,上面顯示距離下課時間還有三十七分鐘。

幹,才剛剛上課……

現在逃跑是不是有點蠢?而且台上站的人是林學長,他要是逃了,明天一定又八卦滿天飛。

以前就算了,他現在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在學長身上,還要被傳什麼「觸景傷情」之類的蠢八卦,他才受不了……

咳,收回,他現在是「比較沒有那麼注意學長」,不是「根本沒有」。

「他來學校幹嘛啊?」該不會是來找彭校醫的?

自己一個人猜想著各種可能性,想到剛剛錶面上顯示的日期──上個月才剛剛過去。

那天從校醫手中接過的幾枚零錢,他沒有自信能在轉交給陳宇佑的同時,忍住不說出彭校醫要去日本的事情,於是他也把錢裝在信封袋裡丟進診所信箱。

當晚就接到了陳宇佑的電話,問他怎麼不直接拿給他就好,他只敷衍地回答說因為最近有點忙。

忙個屁咧,人都已經到診所門口了,是有多忙?

講完才發現自己說了個多麼拙劣的謊言,而對方居然也沒有當場戳破。

之後的日子,羅晏幾乎是有點躲避著陳宇佑的,否則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在那個人面前,好像講了什麼都無所謂,不管痛苦的程度輕重,他總是能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去忘記那些痛楚。

即使有時換來的是憤怒與斷掉的理智,也總比自己一個人鑽牛角尖來得好。

雖然認識的時間不算很長,可是卻清楚知道自己在那個人面前已經習慣了有話直說──反正就算不講,到最後也會被揭穿,不如直接說出來還好一點,至少方式和措辭可以自己選擇。

在蓄意的忽略和閃躲之下,日子竟然也跳到下個月份了。

月底那天晚上,羅晏躺在床上捏著手機,思索要不要打電話給陳宇佑,告訴他「你的學長要出國了永遠不會回來了」,跟他說「你知道他其實一點都不想放手嗎」。

但是直到天亮,他的手機都沒有撥出任何一通電話。

有一點點的罪惡感,他是唯一知情的人,卻選擇了不告知。

彭敏展那天的笑容讓羅晏清楚地了解,其實他一點都不想繼續讓這段單戀撐下去。

已經太痛了,也太久了。

如果真的通知了陳宇佑去送機,那彭校醫就會像他自己一樣,明明知道學長只是騙他,也願意相信。明明知道不可能,還是會留下來,困在那個永遠沒有結局的故事裡。

他被迫選擇了離開那個世界,所以痛得不能控制自己。

而校醫自己主動離開了那個故事,或許是真的覺得這樣對自己是最好的吧。

所以他決定裝做沒有聽到那個無望的故事。

可是又清楚知道自己在陳宇佑面前隱瞞不了什麼,就只能這樣閃躲著。

這樣的思緒,讓他這大半個月來沒有任何空檔想起自己的傷心。更擔心如果陳宇佑哪天發現彭校醫不見了,會不會來找他,畢竟他有可能是最後一個見到彭校醫的人。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可是現在看到人還是很害怕……

碼的他現在寧可面對考卷都不想面對陳宇佑啊!

閉上眼,羅晏近乎絕望地聽著外面走廊傳來的腳步聲,偷偷祈禱著,就算是徐君臨走進來說不到四十分的通通當掉都好,只要不是陳宇佑來找他。

腳步聲停在教室外,引起班上一些人的騷動,但一陣子後就因為沒人走進來而平靜下來。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飛快,應該說,過沒多久台上的學長就接到一通電話,聽完指示後便宣布下課。「教授說,今天點完名就可以走了。」

學長點名向來是不抬頭,只聽同學喊「有」,所以班上常常有人代點,因此,當學長這次喊了「羅晏」之後還抬頭確認他在不在後,他就知道完蛋了。

走出教室,果然看見了站在外面的陳大醫師。

「有什麼事情嗎?」

「敏展出國了。」陳宇佑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明顯很緊張,還要強裝鎮定的小男生。「你那天跟他見面的時候,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沒有,他什麼都沒講。」羅晏的眼神四處游移,就是不敢對上面前的人,只是飛快講完,「他只有要我把錢還給你而已。」

「什麼都沒有嗎……」

其實真的一點都不想多說什麼,可是看見陳宇佑皺著眉像是在思索什麼的表情,話就這麼自己說出口了。

「也不能說是沒有,但是他要我保密。」

快來個人救救他啊!他在陳宇佑面前沒辦法說謊啊!

「保密?」用著不滿的語氣,陳宇佑一臉不悅,「那也保密得太到家了,他出國到現在過了五天我才知道。」

「你很急著找他?」

會不會只是陳宇佑沒察覺到而已?說不定彭校醫一離開,陳宇佑就會發現其實那個學長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

被自己的想法在心口上狠狠戳了一刀,羅晏努力再擠出了一句話,「要不要打電話看看?」

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他罪過就大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要怎麼辦?之前聽到的那些話是不是要全盤抹殺?

「我只是擔心他是不是非自願的出國,他大哥一直用盡手段要把敏展綁在身邊,根本不希望敏展出來創業,獨占欲強到一種病態的地步。」揉揉額角,陳宇佑顯得有些無力。「如果他有跟你講他要出國就好,那大概就不是被逼的。」

「他不是被逼著出國的。」羅晏繼續說,「不過你要是很擔心的話還是問一下吧?」

「我,」吞回原本要說出口的話,陳宇佑興味盎然地看向羅晏。「我比較擔心你。」

「我?」話題突然又回到自己身上,嚇了一跳的羅晏把視線對上那個在笑的人。「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很久沒跟我連絡了,在躲我?」

「沒有。」

「你回答得也太快了吧。」

「呃……」沮喪地承認,「對,我在躲你。我怕我見到你會忍不住把彭校醫的祕密講出來。」

發出了「喔」的單音,陳醫師笑出聲。「敏展是不是要你別告訴我他要出國?」

「對。」還有他很喜歡你的這件事情。「他叫我別說,有他的原因。」

「嗯,很像他的作風。」

「啊?」

「敏展習慣瞞我很多事情,他那個人就是不喜歡自己什麼事情都被看穿,偏偏我又會猜到,認識久了,他隱瞞的功力日益精進,現在連我都不懂了。」

突然被一把摟在懷中,羅晏驚恐地想轉頭確認教室裡還有沒有其他同學,卻被牢牢固定著,動彈不得。

「你跟他其實很像,對別人太溫柔,就連討厭一個人都沒辦法徹底去討厭。」

「……」

「明明想跟梁敬宏說對不起跟謝謝,卻老是把簡訊往我的手機傳。」

「我只有傳了幾次而已。」後來只要梁敬宏有簡訊過來,他一概回覆到陳宇佑的手機去,反正陳宇佑說要追他嘛,應該不介意受這麼一點點小委屈吧?「倒是你,突然這樣抱住我,不怕等等放開的時候被我打斷肋骨嗎?」 

雖然他剛剛有刻意拖延時間,等同學都走得差不多才踏出教室,就算全班都知道他是同性戀,他也不想這麼囂張。

而且話題突然跳那麼遠是怎樣?上一秒明明還在講彭校醫的,這樣會讓他覺得彭校醫很可憐,只有這麼一點地位。

雖然、雖然,太多也不好啦……

「大概會怕吧,不過我猜你不會這麼做。」用餘光目送目瞪口呆的梁敬宏同學被拖著離開,以及臉色不怎麼好看的林綜則小弟弟,陳宇佑笑著。「我才剛剛被朋友丟下,你不會捨得揍一個被朋友扔下的可憐人吧?」

「如果是你的話我不敢保證。」有機會打就打,不然很吃虧。「還有……」

「嗯?」今天晚上梁敬宏的話題一定都是羅小晏了,那個可憐的學長。

「彭校醫比我溫柔多了,無法徹底討厭一個人跟溫不溫柔沒有關係,這只是因為我優柔寡斷而已。」

報應嗎?今天的話題怎麼都在彭敏展身上?「你很在意敏展的祕密?」

「蛤?」僵直了身體,羅晏乾笑,「什麼?」

「你以前沒有這麼在意他的,八成是因為他說了什麼跟你有關的祕密,你才會這麼介意吧?」確定梁敬宏已經離開,陳宇佑鬆開手,「對吧?」

「呃、這個……」

「如果你想要敷衍過去,我個人建議你放棄這個打算。」

「我知道!」前車之鑑很多,他也是會記取教訓的!

「那可以告訴我了嗎?」

對方都已經去日本了,而且看起來好像也沒跟陳宇佑聯絡,不然陳宇佑也不至於急急忙忙跑來找他。

那這件事是要繼續保密下去,還是和盤托出?

講出來沒道義,不講又覺得好像親眼看著一段感情無疾而終。

「讓我再想想,等我想清楚了再說。」這樣不算說謊也不算敷衍吧?「畢竟你也是這麼擔心他……」

他想自私一點,既然彭敏展自願放手了,而陳宇佑又這麼擔心的樣子,如果說出來,情況會不會全部逆──

「擔心是擔心,不過我今天來的重點還是在你身上。」

……轉?「蛤?」他身上?

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下一秒馬上發現自己會錯意的羅晏漲紅了臉,「什麼事情?啊、還有,你剛剛在跟神經病講什麼?」

「喔,我剛剛在問你的班級在哪。」看著眼前那個紅著臉語無倫次的羅晏,陳宇佑忍著不笑出來。「他就是神經病啊?看起來挺正常的啊。」

「一點都不,我的期末死定了要被當掉了。」一瞬間從混沌中驚醒,想到自己那張悽慘的考卷,羅晏垮下肩膀,「他不是人。」

「可是他對你的評價不錯。」

「屁啦,你根本不知道我之前被他的實驗室學生抓到我……」

以往任何抱怨的話語都可以順暢地拋出,講完還會很舒爽,可是現在不同了,他開始擔心對方會不會也質疑他的人格?

羅晏撇過頭,自暴自棄地繼續努力把抱怨下去,「栽贓──」要質疑就質疑吧。

反正他已經有所覺悟了,從彭校醫的事情之後,他就做好眼前這個人說不定會離開他的心理準備。

「我剛剛知道了。」

「啊?」抬頭,看見對方掛著微笑,卻看起來有些模糊的臉龐,羅晏再次愣住。

「神經病跟我講的,他還代替他的學生道歉,說他知道那件事情你也算是受害者。」

「最好他會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真相了。「你騙我?」

「你想在教室前面講這個?」攤手,陳宇佑一臉「反正我無所謂」的樣子。

靠,剛剛是哪個人在教室前面突然發神經一樣的抱住他啊?羅晏撇撇嘴,率先邁開腳步往停車場走。

「欸欸錯邊了,我車子停在大停車場。」

「喂,我的摩托車停在小停車場。」咬牙切齒。「誰管你停哪啊!」

「我載你回去。」陳宇佑微笑著,「在公園那天不是就說好了,你要試看看跟我交往?那讓我送你回家也不為過吧?」

對,沒錯,他答應了。

在那種俗濫的偶像劇情節催化下,他腦子打結地答應和那個說出「你比你自己想像中溫柔」的瘋子交往看看,好讓對方知道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溫柔這塊本質。

哪知道過沒多久,他就為了彭校醫的事心神不寧,害他完全不敢跟陳宇佑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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