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辰州從計程車上下來時,忍不住又扯了扯拿來擋臉的口罩與運動帽。

平日裡方宥弘會開車,就算是搭計程車也有方宥弘負責跟司機聊天或付帳,如今只剩下自己,凌辰州不僅覺得孤單也覺得彆扭。

但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來著。

凌辰州關上車門,踢著路上的碎石,往練團室前進。

他知道自己要道歉,卻斟酌不出該怎麼說。正因方宥弘說了不會分手,他才更不知要如何道歉比較好。

說得輕鬆點,好像自己仗著方宥弘說不會分手就隨便敷衍打發。

說得嚴重些,他又怕方宥弘覺得事情其實不若他解釋時那般輕巧,不只是單純的利用。

因為輾轉反側無法入眠,詞曲稿債緊追在後,逼得他情緒鬱悶不說,還有點要感冒的前兆。

凌辰州扁著嘴,想著如果真的感冒了能不能搏點同情分。

他胡思亂想著走到練團室的大樓門前,脫下口罩跟帽子,還沒推開門,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凌辰州回過頭,只見到拎著晚餐揹著背包的梁旻湖,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妳怎麼提早到了?」凌辰州收拾一下情緒,擠出笑臉。

「歐陽傳訊息說他可能會晚點到,問我能不能提早來。」梁旻湖推開門,又說:「歐陽還說方宥弘爛在方家一臉憂鬱看起來要死不活,如果我有先遇到他,先問問他怎麼了要不要先休息。」

凌辰州腳步一頓,險些跌倒。

走在前面的梁旻湖沒發現他的異樣,接著又說:「你跟方宥弘住一起,你知道他怎麼了嗎?嗯……方宥弘之前跟我說你們住一起啊,他怎麼在方家?」

凌辰州苦笑看著回頭瞇眼瞧他的梁旻湖,感嘆小湖果然很敏銳啊,這樣都能發現。「他……他暫時搬回去了。」

梁旻湖跟櫃台領了鑰匙後又跟幾名熟稔的技師打過招呼,拉著她家主唱走到預定的練團室前,握穩鑰匙打開門,「有理由嗎?能告訴我嗎?」

等門一關上,凌辰州沒忍住兩聲咳嗽後,才慢慢地擠出回應:「我們吵……我們之間有點誤會,在我道歉之前他不會回來。」

凌辰州並不想說他們吵架了,對他而言,這都會過去的。他們沒有大聲爭執,更沒有拍桌摔椅,他們之間與那些八點檔大戲一樣的,僅僅是兩人都為這件事感到哀傷。

「那你不道歉的原因是……錯不在你嗎?」梁旻湖坐在高腳椅上,問完話後靜靜地看著他。

凌辰州咬住下唇猶豫了幾秒,說:「錯在我身上,但我不知道要怎麼道歉。」

梁旻湖挑眉,表情裡帶著疑惑。「道歉就是一句對不起,除非你想搞得很盛大。」

「只有一句對不起……」凌辰州眨眨眼,想反駁卻不知從何反駁起。

「別人我不敢說,方宥弘這個人我還是有點了解的。」梁旻湖說到一半又笑著補充:「當然,我對他的了解跟你不能比。只是,如果你們吵架或之間有誤會,我相信你還不用道歉,方宥弘就已經幫你找好理由還順便原諒你了。」

「哪有這麼誇張,」凌辰州跟著坐下,扭了扭腰調整坐姿後接著說:「他這次是真的很生氣,都搬走了……」

梁旻湖點點頭,道:「一點不誇張,你可以問問歐陽,他也一定同意。」

「如果像妳說的那樣,那他為什麼會搬走。」

梁旻湖聳聳肩,把晚餐順手放在桌上,「可能他要的也不是你的道歉,搬走是為了避免自己心軟又立刻原諒你。可能性太多了,我建議你直接問他。」

凌辰州再次咳了兩三聲,才要開口問清楚,練團室的門又被推開。

推開門的,是拎著晚餐的方宥弘。

梁旻湖跳下高腳椅,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份晚餐就往外走。她路過凌辰州身邊時還拍了拍他的背,小聲說:「講完了再打電話跟我說,歐陽要是來了,我會叫他在外面等。」

凌辰州勉強笑著點點頭,目送梁旻湖往門口走。

站在門口的方宥弘也被梁旻湖拍拍肩膀,梁旻湖以室內的人都能聽見的音量道:「凌辰州好像有點感冒,他一直在咳嗽,我先去買點熱飲。」

方宥弘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門剛關上,凌辰州就有奪門而出的念頭。

雖然他想了好久要怎麼道歉,雖然他好想念眼前這個人,但他什麼都還沒準備好。

他還沒找到最完美的時機,還沒寫好最正式的道歉。

方宥弘走向他,路過桌子時把兩大袋的晚餐放在上面。凌辰州舔舔嘴唇低下頭,試圖逼自己現在就想出一段話來道歉,有說些什麼總比沒任何表示好。

方宥弘卻只是走到他面前,熟悉的掌心溫度貼在他額頭上,過了幾秒後說:「好像沒發燒,你看醫生了嗎?」

「……還沒。」凌辰州抓著眼前的袖子,深吸幾口氣,期望自己聽起來不要像個因畏罪而害怕的欺騙者。「我,我想道歉但是,我還沒想好要怎麼道歉。」

方宥弘只是看著他,雖然沒說話,但明顯是在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凌辰州閉著眼,在心中吐槽歌迷說的主唱操控字詞功力已臻化境根本是盲目發言啊!他現在連一句完美的句子也擠不出來,該怎麼辦啊!

「對不起。我,我不應該騙你。呃,不應該跟方丞一起騙你,還有……還有……」

方宥弘伸手去拉他緊貼在身體左側的左手,低聲說:「沒有了。」

「嗯?」凌辰州盯著對方的手,發現自己連對方指尖的繭都有些想念。

「我不能忍受你跟別的男人走得這麼近,誰都不行,任何理由,都不行。我以為自己足夠大方,但我其實很小氣。」

方宥弘與他十指交握,指尖的繭按在他的手背上,引起一些搔癢。凌辰州睜眼看向對方,卻見對方眼底毫不掩飾的情緒。

那是一點傷心,一點嫉妒,一點不忍。

還有他這幾日十分熟悉的情緒。

全是思念。

凌辰州差點就要抱住對方了。我們如此想念對方,卻在見面時連一個擁抱也給不了,何其可笑。但他抿了抿嘴,猶豫再三後輕聲說:「雖然開始的方式是錯的,但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我太害怕失去你,才會選擇旁敲側擊,尋找那一點點的可能性。對不起。」

方宥弘的回應卻是拍拍他的頭,然後一把將他抱進懷裡。

「那你……還生氣嗎?」

方宥弘沉默了一會,說:「我今天看到歐陽,才想起一件事。」

「嗯?」

「我們的上一任貝斯手,跟你告白失敗後退團的那個。」方宥弘邊說邊加重了擁抱的力道,在凌辰州抬手抱住他的腰時,輕聲說:「你明明重複告訴我好幾次了,但我卻錯過你給的線索。」

「嗯?」

「我跟你不同,我只知道他退團的這個結果,而你一個人守著那個祕密這麼多年。我敢告白,是因為我能豁出去,就像曲業功一樣,了不起不成功便成仁。但你看過成仁的下場,親眼所見跟想像中的畫面總是不同,因此比我綁手綁腳也是正常的。」

凌辰州聽著,覺得自己的眼眶肯定是紅了,鼻腔裡一股子酸澀感。

他把自己埋在方宥弘的懷抱裡,聽著對方略帶自責的說詞,在眼淚將奪眶落下時拍了拍方宥弘的後腰。

「怎麼了?」

「所以……你不生氣了?」

方宥弘做了個深呼吸,重重吐出一口氣。「但我還是不喜歡你跟方丞走太近。」

「他有個捧在掌心裡的心上人的。」凌辰州戳了戳對方,小聲說著。「不是我。」

「你這麼好,我哪知道他會不會移情別戀。」

凌辰州差點就笑出來了,差點。他乾脆地把懸在眼眶邊緣的眼淚全往對方衣服上擦,邊擦邊說:「他會不會移情別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小湖這個團長不是蓋的,她超級了解你。」

「什麼?」

凌辰州咳了咳,說:「她叫我跟你說對不起就好,不要想那麼多,說你不捨得對我生氣的。」

「這大家都知道的事。」方宥弘脫下外套披在凌辰州身上,接著說:「離練團還有一點時間,我先帶你去看醫生。」

凌辰州點點頭,靠在方宥弘的肩上,半點不想動。

感冒可以等,但相思病不能等。

他緊緊抱著對方,想著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跟這麼好的人相守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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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it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