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坊內,絲竹聲方歇,掌聲便起。

對於稱讚美人,言豫津向來不吝嗇,何況如今多了位藺少閣主,更是哄得揚柳姑娘雙頰緋紅。

「都說沒誆你,是吧!」言豫津面露喜色,朝藺晨道:「這你只聽了琴,那棋書畫,聽我的準沒錯,金陵城內,無人能勝揚柳姑娘!」

藺晨笑答:「這美人作畫,自然不同。可惜在下今日無緣一見,只盼來日尚能見得姑娘佳作,共賞美景。」

揚柳姑娘輕輕頷首,如春風拂面,溫柔和煦,令人心醉神馳。

「藺兄這些話,明著誇人,實則訂了下回之約,」言豫津仰頭做不滿狀,「太狡猾了!」

揚柳姑娘掩嘴一笑,言豫津也跟著笑,藺晨倒是斂起笑臉,為自己斟了盞酒。

「這可不是狡猾,是聊施小計,是吧?雪沁姑娘。」

言豫津一聽,佯怒道:「藺兄,是揚柳姑娘,你這可太失禮了。」

藺晨搖頭,道:「你眼前這位,是雪沁姑娘。」

言豫津愣了下,接著不顧形象地張大了嘴,直直盯著揚柳姑娘。「藺兄,你,你說誰?」

「還能有誰?這房裡不過你、我、揚柳姑娘跟她的貼身婢女不是?」藺晨啜口酒,又道:「不難猜,要不,你猜猜?」

「不,不,不是說死了嗎?」還燒焦了啊!言豫津嚥了口唾沫,有些想逃。

藺晨搖搖頭,「哪能就這麼死了,美人如玉,難得難遇。有我在,自然不讓佳人蒙難。」

言豫津哪管啊,他拚命搖頭,想著從衙門扛出焦黑女屍這事可是有許多人看見的,不可能是假的。

揚柳姑娘笑靨未減,一雙明眸瞅著藺晨,笑道:「藺公子說笑了,揚柳怎麼會是雪沁姊姊呢。」

藺晨也笑,笑得瞇細了眼,「妳當然不是,妳是金陵人士,爹娘都是大梁子民,而雪沁姑娘是滑族。」藺晨輕揮折扇,往揚柳身後一指,「妳,才是雪沁。」

被藺晨點了名的婢女卻不膽怯,那並無美貌的臉蛋上依然淺笑如初。

言豫津看看藺晨,又看看婢女,忍不住偷偷移了位置躲到藺晨身後。心想:景睿!怎麼你沒在金陵吶,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啊,光天白日的都能嚇死我了!

「藺公子好眼力,怎麼就認出妾身了呢。」婢女摘下服貼於臉上的薄皮,露出言豫津也相當熟稔的容貌。「雪沁謝藺公子救命之恩。」

「好說。」藺晨舉杯敬那美貌,一飲而盡。

「若不是藺公子妙計,雪沁猶不知自己只是棄子。」雪沁低眉輕訴:「那日雪沁詐死方醒,一回紅綃閣想取些貼身物,便聞幾位姊妹笑談幸而早在雪沁身上埋毒。若我足月未回,便會毒發身亡。雪沁才知,藺公子讓人每日帶給雪沁的湯藥,竟是救命之方。更別提,雪沁那年邁老父,已被他們……絞死。」

藺晨聽著,只笑不語,就是倒酒倒得稍勤。

「所以……藺兄你救了雪沁姑娘?」言豫津趕忙站起身,朝藺晨拱手。

藺晨正想調笑幾句,卻聞屋瓦一聲脆響,聲不大,就像雀鳥輕點而過。他挑眉一笑,道:「不足掛齒。只是,雪沁姑娘刻意要揚柳姑娘央言公子邀我來柳心坊,不管我想不想、要不要都拖著我來,想必是為了瑯琊榜?」

雪沁點頭,對那扁起嘴的言豫津先表了歉意。「若藺公子能讓揚柳在瑯琊榜上,高官貴冑必會想一見美貌。那麼,滑族定然會想與揚柳搭線,握住那些貴人們的把柄。」

「而妳已捏造好另一個滑族女兒的身分,就等他們上門聯繫你,成那復國大業,是吧?」藺晨打了個呵欠,指指言豫津,讓對方給自己倒酒。

言豫津也聽話,真給藺晨斟了盞酒。

雪沁輕輕點頭,道:「都說瑯琊閣悉數掌握天下事,這點小把戲,怕是藺公子早就看穿。雪沁只盼藺公子相助,讓雪沁報恩,也借刀報仇。」

「報仇不難,報恩,也不難。」藺晨起身,稍稍提高了音量,「妳祖父為滑族皇室御醫,妳家六代從醫救命,那千古愁便是代代相傳而來,是吧。」

雪沁點頭稱是,「奈何雪沁身為女兒,不得承繼家業。」

「但妳還是家學淵源,浸淫藥理多年。」藺晨聽那屋樑木上一聲嗚咿,像有人踩在其上,遂慢慢道之:「我瑯琊閣中有一藏書,說天下間有一藥方,日夜枕之,雖說不能完全補人心智,但也頗有成效。用個五六年,就是那癡兒,心智也能與一般弱冠男子無異。」

藺晨定定看著雪沁,直到姑娘家紅了臉點點頭,他又笑著說:「那藥方,在妳府上,我沒猜錯,嗯?」

「的確,可這藥幾十年來無人用過,記載上也僅有一案,且遠在前朝,後續不明。雪沁不敢說這藥一定能治,但藥方,必然雙手奉上。」

兩人談了一會,雪沁喚人備來筆墨,將藥方默予藺晨。

一旁的言豫津吃光了桌上所有瓜果,與揚柳姑娘相談甚歡,並對揚柳姑娘年幼失怙受人欺凌之事深表同情,拍胸保證日後會待她如親妹。

待兩人同行回蘇宅路上,藺晨對言豫津道自己還打算去藥鋪逛逛,對藥理一竅不通的言豫津便與之道別,開開心心地回言府去。

藺晨一轉進巷內,就聽一物破空朝他耳鬢襲來,藺晨舉扇便擋,只見扇面一晃之後,飛流已站在他面前。

藺晨伸手捏著飛流下巴,活生生一副調戲良家婦女的浪蕩子模樣。飛流也不躲,就眨眨眼,看著藺晨。

「小飛流不保護你蘇哥哥,溜來這做什麼呢?是想你藺晨哥哥了,嗯?」

飛流搖搖頭,道:「蘇哥哥,讓我,打你。」

「……你大爺的梅長蘇,我又哪裡招惹你了!」藺晨鬆開捏著飛流下巴的手,改捏捏飛流的臉頰,「還是飛流好,捨不得打你藺晨哥哥吧?」

飛流沒躲,就是低聲複誦了藺晨的話。「……捨不得,捨不得……」

藺晨聞之大喜,正想趁機抱下飛流揉揉對方腦袋時,卻見飛流仰起臉,在他唇上飛快親了一下。

飛流不知藺晨有多驚訝,只道:「氣,捨不得。」

藺晨思起之前自己對飛流胡謅那捨不得與咬人之間關連性的對話,像怕毀了這夢境般美好的一瞬,他輕聲道:「飛流氣我,可是捨不得打?」

飛流扁了扁嘴,貌似委屈地點點頭,煞是可愛。

藺晨沉默了一會,沒忍住就抱緊了飛流。「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飛流啊,小飛流,我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是這句話了呢……」

「飛流,不懂。」

「你無須懂,」藺晨在飛流耳邊低語:「我也不用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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