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嶽,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床?」母親站在餐桌旁替大家盛粥,眨眨眼像在跟小兒子暗示些什麼。

可惜他駑鈍。舒嶽搖頭表示不懂,三步併兩步衝到桌前坐下。「我有點事想跟爸說。」

餐桌旁的舒爸聞言闔上報紙,沉聲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突然想到得早起好好上班。」

舒嶽忍著不要一大早就翻白眼,好聲好氣地說明狀況,「爸,準時去上班不用這麼早起床。我是想跟你談談,關於……呃……」

「好了好了,吃飯時不要聊天,再聊下去粥都要涼了。」

再怎麼不甘願,舒嶽也只能照著老媽指示端碗吃粥。他很久沒有吃這麼正式的早餐了,平常都是便利超商的飯糰或麵包,來不及買早餐時就靠同事施捨的餅乾。

青蔥炒蛋的香氣撲鼻而來,雖然對面的父親臉色不怎麼好看,等等要談的事情可能會讓他今天被迫請假,舒嶽還是吃得很香。

隨著桌上的菜越來越少,舒嶽放下筷子自告奮勇去客廳煮水準備泡茶。

沒多久,廚房響起刷碗洗筷的聲響,舒嶽抬起頭,看見父親拿著報紙準備在他對面坐下。「爸。」

「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麼。」

看著父親攤開報紙遮住臉,舒嶽閉上眼握緊拳頭,希望自己等等不要一被罵就屈服。「我跟翟品和的事……就是……」

舒嶽沉默了一會,想不到要怎麼開頭比較好。才幾秒,報紙後傳來父親的詢問。

「就是怎樣?你們分手了?」

「沒有,不是啦。就是……我,他是我男朋友,已經交往了一陣子。姊跟姊夫看婚紗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過一陣子他跟我告白,所以我們就試著交往……那個,爸,你有在聽嗎?」

短短一聲「嗯」從報紙後傳來,舒嶽等了又等,沒等到下一句,只好大著膽子又問:「你……你沒有要罵我?」

「我罵你這麼多年你一點長進也沒有,罵了你也不會有責任感,我何必浪費口水。」

「話不用這麼說吧,我哪裡沒有責任感?我每天上班不隨便缺曠,大學四年差點就拿到全勤,你怎麼不說是你的標準太高別人達不到?」

舒嶽靜靜等了幾分鐘,沒等到想像中的怒罵。父親只是繼續看報紙,好像不打算回他。

剛剛講的話就像拳頭揮進棉花堆裡那般對父親不痛不癢不在乎,舒嶽帶著不滿接著說:「我知道我前陣子答應你跟媽不要跟翟品和來往,但是感情本來就不是說斷就斷,就算要斷也得跟對方講清楚。更何況我沒打算跟他分手……」

「是現在沒打算分手而已吧。」舒爸闔上報紙,言辭間透出濃濃不認同,「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交過幾個男朋友,每一個都是沒幾年就分了。你有一點點擔當嗎?分手後爛在家裡腫著眼睛愛吃不吃就是你對感情負責任的態度?」

舒嶽眨了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畢竟那些做好的心理準備中,沒有一項是「要被檢討自己薄弱的責任感」這件事。

「別人也就算了,我對你肩膀上能擔多少責任早就不強求。但翟品和是你姊夫的大哥,你在婚宴上胡亂說些親上加親的話,隔天又在親家面前說要分手,你有沒有意識到這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問題?你有想過你姊姊嗎?要是你跟翟品和好好的那就沒事,你們吵架的話你姊姊回婆家能好過嗎?」

舒嶽怎麼也沒想到,不是為了性取向,自己居然是因為「這樣做會影響到姊姊」而被教訓。

「……你的意思是這個兒子怎樣你不在意,只要他別做什麼事害你的寶貝女兒被欺負就好?」舒嶽猛地站起身,咬牙吐出結論。

「暫時我對你只有這點要求,」舒爸也站起身,氣勢十足地教訓兒子,「其它我就不奢望了,早起上班這麼簡單你就做不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舒嶽還沒反擊,母親已經動手把他拉開,接著站到父親身邊輕聲安撫。

「小嶽不是這樣子,你也不是這個意思,有話好好講就好了……」

「好,話是你說的。」舒嶽悍然嗆回去,「我等等就翹班去跟翟品和說分手,保證斷得一乾二淨,省得你日後天天擔心我沒伺候好他,害你女兒回婆家會被欺負!」

「小嶽!」

「不用叫他!妳看,他就是那樣……」

舒嶽把父親的話尾甩在身後,衝上樓拿了悠遊卡跟錢包就逃離家門。

他負氣沿著牆走了好一段路,腦子裡回放起剛剛的每一句對話,越想越覺得可笑。

原本以為婚宴隔天爸會這麼生氣是因為他的性取向,畢竟當天回到家後他差點沒被吊起來打。那天媽問他會不會分手後他答會,然後得到了爸媽鬆了一口氣的回應。他以為那是因為父母覺得這樣小孩就會走回「他們以為的正途」,沒想到是為了舒靜的婚後生活,希望他跟翟品和的事能到此為止。

原來他愛不愛誰,走到哪條路上,都不是父母親在乎的事情。

他們在乎的,始終只有舒靜,他乖巧懂事又爭氣的姊姊。

走到公車站牌前,舒嶽偷偷轉頭往家的方向看,並沒有人追出來找他,緊握在手裡的手機也沒響。

舒嶽抹去還在眼眶裡蓄積的淚水,在幾輛公車同時抵達時跳上往翟品和家的那台。

他自嘲地想,至少以後不用再擔心會被打斷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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