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晚上十點多的花店裡,依然人滿為患。

坐在副駕駛座上喝著熱可可的湯羽薇用西裝擦乾眼淚還重新補過妝,現在正看著花店一語不發。

裴啟揚本來想問「妳要回家了還補妝?」,但仔細想想如果湯總看見寶貝女兒紅著眼眶被送回家,大概他接下來也不會好過,只能放任湯羽薇把他的西裝擦出一大片膚色色塊。

「看起來生意很好。」湯羽薇突然開口說:「我下午來的時候裴紹懷也坐在那裡,看起來很開心,雖然很忙但他很開心。」

裴啟揚沒接話,只再啜了口熱咖啡。

「我告訴他既然逃走,怎麼好意思又回來,你別打斷我,讓我說完。」湯羽薇抹去窗上霧氣,語氣冷靜地說:「我真的覺得他是個懦夫,四年前他沒聽你解釋也沒問我發生什麼事,頭也不回就走了,如果他真的愛你,至少會問問你吧?至少嘗試挽回你吧?但他什麼也沒做,只剩我們兩個維持著好笑的婚姻,進退不得。」

裴啟揚讓嘴唇保持就著杯口的位置,避免自己一時衝動回了不該回的話。

「他竟然以為可以什麼都不付出就得到愛情,他竟然一遇到挫折就退縮,他憑什麼得到愛情,他不夠資格。」湯羽薇低著頭,聲音裡帶著怒氣,「我跟你一樣,從小要什麼都得自己努力爭取,愛情是,婚姻也是,但他什麼都不用做就有你,卻這麼容易就放棄你,你不生氣嗎?」

「氣,但我氣的是自己。」裴啟揚看見對方錯愕的表情時覺得有些好笑,但他沒笑出來。「妳知道我是養子吧?」

「嗯。」

「紹懷十歲那年知道這件事情,也明白不管我多努力終究只是為他人作嫁,那天他跟爸媽吵了一架,邊吵邊哭還不敢太大聲怕我聽到會傷心。」想起自己當年站在門後偷聽的傻氣舉止,裴啟揚微笑道:「他比誰都勇敢,勇於為他人爭取為他人戰鬥,但不為自己爭取什麼。」

湯羽薇眨眨眼,問:「為什麼?」

「他不爭就已經什麼都是他的了,如果他爭的話我還剩下什麼?」裴啟揚搖搖頭,「我小時候競爭意識強烈,所以他從不爭取。只是我沒想到長大後自己會想保護他而他已經習慣退讓成全。」

「……所以,他真的以為你想要實權因此打算娶我而他決定讓給你?」湯羽薇摀住嘴,聲音全糊在掌心裡。

裴啟揚點點頭,「我應該要先跟他商量過再答應妳,但我當時太急了,急著想在股東會前完成這一切,忙到沒跟正在準備考試的紹懷說,最後……就是妳看到的現況。」

「……」

「我不怪他,更不怪妳,我只氣自己沒把事情跟他說清楚。」裴啟揚指指不遠處的花店,「如果妳願意自己收爛攤子的話我會感激妳的。」

「……你應該早點跟我講的。」湯羽薇抿起嘴,看了花店一眼後回過頭繼續說:「你們都這樣,到最後了才告訴我,弄得我像白癡一樣。」

「當初要我們各自過各自生活別打聽對方隱私的人應該是妳啊湯小姐。」裴啟揚苦笑。

「好啦我去解釋,」湯羽薇拉直袖口後說:「但伯父說的那些什麼你要謹記本份不能拒絕……之類的,那是他說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你自己跟他解釋。」

「只要他還願意跟我說話,我當然樂意親自解釋。」

湯羽薇開門下車,狠狠吸了口氣,「告訴你,我還沒在這麼多人面前承認自己作錯事情過。」

「謝謝妳。」

「不,不是為你,」湯羽薇雙手緊握,「做錯的事,本來就要自己承擔後果收拾殘局,如果連這件事情都做不好,求婚被拒絕也只是剛好而已。」

「……」

「我的情人節已經毀了,至少我該還你一個。」

見湯羽薇拉拉外套順順髮尾,從背影看起來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準備去跟級任導師承認自己的過失,裴啟揚想,不知道湯羽薇的心上人跟她說了什麼,才導致她竟願意主動停止這四年的進退不得。

就因為求婚被拒嗎?裴啟揚想,或者還有其他的原因,那個心高氣傲,做事憑專業不顧情面的湯羽薇只要決定了一件事情就打死不回頭,這四年不管他怎麼拐著彎想解除婚約,湯羽薇硬是不退讓。

僅僅知道對方不願意跟她結婚,她就願意成全別人?湯羽薇或許是個脾氣還可以的好女孩,但絕不是丘比特來著。

不過這不是此刻最重要的事。

裴啟揚透過車窗看見裴紹懷探頭看向他的所在地,他下了車,從口袋裡拿出那只四年前就被當掉的錶。

他花了三個月,找了六家徵信社才尋到裴紹懷捨棄的這只錶。

那三個月他瞞著憤怒的父母打過幾次電話,每次都是提起所有勇氣,但電話從未開機過,他想,裴紹懷是真的恨他。

找到錶的那天他又打了一次電話,這次電話通了,但等到的消息是紹懷有個小女友,不再想跟他連絡。

之後,他們徹底失聯,他也讓徵信社停止尋找,他想,就放手吧。

至少在解除婚約之前,他的確沒有任何理由出現在紹懷面前。

直到朋友陰錯陽差發現了紹懷工作的地點,儘管知道自己還不應該出現在對方面前,但四年過去了,他實在太想念,想念紹懷溫和的微笑,想念他對愛情的堅持。

他想,或許,是上天的意思。

或許……

看著乖巧走過斑馬線後朝他跑來的裴紹懷,裴啟揚深吸口氣,穩穩摟緊了用力抱住他的裴紹懷。

或許,這會是個美好的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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