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在乎他的意見的話,莫詔品得說自己一點也不喜歡被這類句子叫起床──

「莫詔品,你知道謊言是婚姻的墳墓嗎?」

說話的人是傅雪恆,現在正大搖大擺地坐在他肚子上。

「但妳已經住在墳墓裡了傅小姐,」語畢,欣賞了會女鬼朝他咬牙切齒的憤恨表情,莫韶品落井下石:「而且估計爬不出來。」

「我是說你跟我弟的婚姻!」

「我是有求婚的打算,可惜目前我國還無法──」

「莫詔品,少跟我打哈哈,你騙我弟!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話說回來了傅小姐,既然伯恆目前睡在我旁邊,為什麼妳還是壓在我腹部上方呢?妳能找我也能找妳弟吧,想說什麼妳大可暢所欲言?」

「我也想啊,但伯恆膽子小了點他從小怕鬼嘛八字又輕,我不想嚇到他,也怕自己說不出話來,近鄉情怯什麼的……」

雖然莫詔品沒見過傅雪恆生前害羞扭捏的樣子,但他想,那個現在趴在傅伯恆被角旁噘嘴猛扭被單的恐怖少女,應該是在害羞扭捏吧。「也是,當初我決定來找伯恆的時候也有點怕被拒絕。」

「對吧,就是那種感……莫詔品,少扯開話題!你怎麼可以騙伯恆!」傅雪恆一腳踹過莫詔品的肚子,惡狠狠道:「你的小祕密有一半沒講完!」

「那很重要嗎?」

「呃……」傅雪恆語塞。

「當初說好我娶妳、照顧妳弟還有妳父母,妳就不會告訴伯恆那個祕密,我全部做到了,不是嗎?」

氣虛的傅雪恆才張嘴準備要說話,卻在傅伯恆發出類似夢囈的聲音時瞬間定格,等看見傅伯恆睜開眼往莫韶品身邊靠後她乾脆消失不見。

但她沒忘記在消失前多瞪他一眼,莫韶品在心底嘆口氣,唉,弟婿難為啊。

「學長……」

「嗯?」

「你做,」甫脫離睡眠的嗓子還有點啞,傅伯恆咳了咳後問:「你做噩夢嗎?」

「……可以這麼說吧,你怎麼醒了?」莫韶品握緊左手後慶幸手沒麻掉,接著翻身摟住那入睡還沒滿兩小時的男友。

傅伯恆閉上眼窩在莫詔品懷裡,帶著倦意輕聲道:「覺得有點冷。」

「嗯,可能是窗戶沒關上,我去看看?」

「沒關係啦。」

「你要繼續睡?」莫詔品一手搭在傅伯恆偏涼的腰間肌膚上,另一手將自己這側的被子扯過去些,仔仔細細地蓋住傅伯恆的背。

「想……」儘管聲音裡滿是睡意,傅伯恆依然撐著沒跌回夢鄉,「我剛剛夢見姊姊了。」

「哦?」莫詔品幾乎能想像傅雪恆蹲在床邊痛哭流涕說「姊姊也好想你」的樣子,他用力摟緊懷中的人,盡可能確保某鬼魂不會意圖在這時候卡進他們之間。

「夢見她怪我搶走她老公。」

莫詔品笑了笑,抱著傅伯恆的手輕輕撫過對方背部,想讓傅伯恆放鬆些。「我想她最不可能怪你的就是這件事情了。」

「為什麼?」

「你先睡,睡醒了我再告訴你。」

「嗯……」得到允諾的傅伯恆點點頭,窩在溫暖的懷抱裡再次沉睡。

但只睡了兩小時不到的莫詔品接著卻無法睡不著,看著天花板就這麼到了天亮。

等傅伯恆補完眠,揉著眼睛心甘情願離開床鋪時,已是下午一點半。

「學長,你今天放假?」

「今天是星期六,難得你放假我也放假。」深瞭傅伯恆趕起件來日月不分的慘況,莫詔品邊將手中報紙折起邊回應:「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傅伯恆左右張望了下,問:「我爸我媽咧?」

「一早就出門爬山去了。」

「哦……」雖然已刷完牙洗好臉,但睏意不減的傅伯恆搖搖晃晃地走到男友身邊,按著肚子倒在沙發上。「家裡有東西吃嗎?」

「小少爺,當然有。」莫韶品一走進廚房便聽見傅伯恆起身跟過來的腳步聲,他笑道:「你想吃什麼?」

「有什麼?」

「應有盡有,只要你別意圖踏進廚房就好。」

「喂……」站在廚房門口的傅伯恆抗議道:「我只是上次把鹽當糖拿給你而已,鹽醋排骨也不錯啊,我媽說別有一番風味。」

「你這樣想比較開心的話我是沒有意見。」莫韶品笑著回應對方的抗議後,轉頭看向站在他身邊的傅伯恆,「那吃鹹粥好嗎?」

「好啊,是說你早上夢到什麼?」

「你姊跟我說……」莫韶品頓了下,朝著傅伯恆搖了搖頭,「這是套話嗎?技巧有點差,不過有用就好。」

「她跟你說什麼?」賣乖般地甜笑著,傅伯恆問。

「……秘密。」

 

 

 

 

一直到粥煮好也吃一半了,傅伯恆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他窩在沙發裡,瞪著電視裡播著一年多前最熱門的電影。

他記得自己因為趕案件而騰不出時間去看,案子結束時電影早就下檔,最後只能從網路上訂DVD

DVD到手那天他正與AutoCAD搏鬥到一半,離開電腦時只想躺平睡覺不考慮折磨眼睛看電影。

放著放著也就忘了,至今沒拆封。

身邊的莫詔品看得很認真,他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瞄著電影。

典型好萊塢片,男主角們有人穿著鋼鐵裝、有人甩動槌子在天上飛、有人百步穿楊箭無虛發、有人拿著盾牌衝鋒陷陣、有人會變身成綠色的怪物,連唯一的女生也強悍到能以一擋百順便在聊天時套出敵人口供。

像一場秀,帥氣度爆表的那種。

本來這類片子舒壓又有自己最愛的科技題材,絕不會淪為他偷看男友時放來做幌子的選擇,但莫詔品說想看,他也只好忍痛看男友邊看電影。

……了不起過兩天他再重看就是了。

抽張衛生紙擦嘴,傅伯恆放下碗,打起精神仿效片中漂亮女特務,從小話題開始套話。「團隊精神真重要。」

「是啊。」

「而且如果Odin一開始不要瞞著Loki關於養子身分的真相,或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莫詔品拿起遙控器按下暫停鍵,轉身面對正用力擠出微笑的傅伯恆。「你這麼想知道那個祕密?」

「想啊,很想,你跟我姊之間到底有多少秘密啊……」傅伯恆扁起嘴,有些不甘願地在心中抱怨著。

雖然莫詔品保證過很多次,姊姊只說了一些他小時候發生的蠢事,並沒有透露太多奇怪的事情,但他總有點被排擠在外的感覺。

為什麼姊姊什麼都不跟他說?總找莫詔品而不找他?

不能跟他說嗎?

憋著一肚子疑問,傅伯恆覺得自己這陣子消化不良總拉肚子一定是這些問題害的。

「其實她跟我說過的事我幾乎都告訴你了,有些沒說是怕你無法接受。」

莫韶品說完還嘆了口氣,這讓傅伯恆受傷地再次扁起嘴,「什麼事情這麼可怕不能告訴我?」

「大概就跟我們上次一起看的恐怖片差不多可怕,」莫詔品正色道:「而且說出來後很多事情都會受影響。」

「你就沒有受影響了我哪會,」想起自己上次看恐怖片慘叫到嚇著莫韶品,傅伯恆雖然有點心虛,但依然無法接受這說法,「那是我姊,可是她只跟你說事情……」

「你覺得被排擠?」

傅伯恆低下頭,幾秒後用萬分委屈的嗓音回了句「嗯」。

莫韶品伸手以掌心包握住傅伯恆的手,還想著要怎麼跟對方說清楚的傅伯恆抬起頭,不是很理解男友目前行為地皺起眉。

「你姊跟我說過,她死後放不下家人,尤其是你。當她看到你在半夜到她房間抱著布丁狗枕頭大哭時,她也蹲在你旁邊大哭。」停了下,莫詔品看見傅伯恆眼中快速聚集的淚水後連忙抽了幾張衛生紙遞給對方。

接過衛生紙的傅伯恆迅速擦掉懸在眼眶裡即將墜落的水份,不打算讓任何事影響他聽秘密。

「你大四那年她看著你做模型,割到手後沒先包紮是先檢查模型有沒有弄髒。看著你畢業那年帶了紀念冊回家卻抱著我那屆的畢冊掉眼淚。看著你就職後老是在看我的FB介面卻不敢接話不敢按讚。」莫詔品輕輕撫過戀人指尖的細小傷痕,低聲道:「還有很多,像是你把噴劑當空氣吸之類的事情,這樣,你懂了嗎?」

傅伯恆紅著臉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這能影響我什麼?被你提早知道我還暗戀你的這件事?」

湊近傅伯恆耳邊,莫詔品道:「你想,除了這些她還看到什麼?」

愣了下,傅伯恆原本以為自己的臉已無法再更紅一些,但仔細琢磨過男友的話後傅伯恆突然站起,四處張望,「所以我姊還在?」

「白天應該不在吧,如果白天也在的話我會很困擾……」莫詔品伸手將傅伯恆拉回自己懷中,「所以,你說有沒有影響呢?」

「……所以,我們前幾天晚上做什麼她也有看見?」

「這她沒跟我說,不過她昨天提醒了我一件事。」

「嗯?」傅伯恆努力回想這陣子做過什麼事,想了幾秒後尷尬地把頭埋進男友肩窩,開始後悔自己追問的行徑。

「雖然名義上我跟你姊姊結婚了,但我希望能跟你一起去趟國外登記結婚,如果你願意的話,明天是星期天,我們再一起去挑婚戒?」

傅伯恆點點頭接著仰起臉,在莫詔品臉側印下一記吻。

「既然伯父伯母還有你姊都不在。」摟著傅伯恆的腰,莫詔品的嘴角貼著男友的唇,低聲道:「我們是不是應該把握一下機會?」

「可是這裡是沙發耶……」

「那我們回你房間。」

 

 

 

 

「莫詔品……」

「傅小姐,雖然我明天不用上班,但能麻煩妳盡量用託夢這個既簡易又不會讓我醒來肌肉痠痛的方法嗎?」

「不行,這件事情我一定要用鬼壓床來表達我的憤怒!」

「我也沒有對妳漠視我隱私這件事情表達憤怒好嗎,大家都是成年人,妳……」

「你太小氣了,我告訴你超多關於我弟有多喜歡你的事情,但你只讓他知道你從大學時就喜歡他,今天還把話題扯開拿我救援,你沒告訴他我發現你高潮時喊的是他的名字啊,這樣要是伯恆誤會我強迫你跟他在一起怎麼辦?你說啊!」

雖然睡衣領子被傅雪恆揪住,莫詔品還是一派冷靜,「……傅小姐,妳真的覺得伯恆會想知道妳看過他男友高潮的樣子?即使那時候我還不是他男友?」

「亂講!我才沒看到,我可是二十出頭的文藝女青年,怎麼可能偷看男生DIY!那是湊巧撞見而且我有把眼睛遮住只有聽見好嗎!」

「不管怎麼說,這個小祕密還是別告訴伯恆對吧?」

傅雪恆撇撇嘴,無奈地從莫韶品身上爬下床,「好啦,但我先說,你們結婚的話主桌要留位置給我。」

「這當然,但如果妳希望弟弟下半生幸福安穩有人照顧到他九十歲的話拜託妳真的不要這麼常半夜叫醒我,可以嗎?」

「好啦好啦。」

「最後,鑒於我今天求婚成功,之後我就跟著伯恆喊妳姊姊了。」

「……」

「姊,晚安。」

「不,准,喊!我沒你這麼討人厭的弟弟!我弟比你可愛一百倍!」

莫韶品比了個噤音的手勢,再看了眼熟睡中的戀人,果不其然讓那個在床邊又跳又崩潰的媒人瞬間安靜下來,接著吸吸鼻子委屈消失。

莫韶品轉身抱住枕邊人,決定明天起床後告訴這個傻弟弟,他有個在乎他到忘記自己是鬼根本吵不到麻瓜弟弟的傻姊姊。

 

而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抱緊身邊這個人,好好睡上一覺,走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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