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們養成了一起吃晚餐的習慣。

瞪著寫上「校內傳遞用公文夾」的牛皮紙袋,偷得浮生半日閒又不想唸書的梁敬宏,難得的在實驗室裡面發起呆來。

後來的他們,常常一起吃晚餐。根據林學長的說法是,實驗室裡面只有學姊跟他,還有一個整天不見人影的學長,以及每天都恨不得跟趙講師一起吃早午晚餐跟宵夜的徐教授。常常一個人吃飯實在是很無趣,反正自己也是一個人吃飯,學長也很健談,一起吃飯也是好事情。

慢慢的,什麼都像是習慣一樣的發生了。

自己有什麼事情都會在晚餐時間跟著一起分享,包括貧窮的家境、不負責的兄長……等等的事情,好像都說了。

學長的態度實在是太好了,只能這樣告訴自己。

很多人聽到自己的家境貧窮,不是同情就是可憐,只有學長問他以後打算要做什麼樣的工作去養這個家庭?

很多事情在學長的講法下,雖然不是變得簡單輕易,卻也讓他發現了更多可以改變的看法。

一天一頓的晚餐,變成了自己最期待的時間。想知道這樣的事情學長會怎麼處理怎麼做?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更有長進了?

永遠忘不掉,當自己可以更完善地處理好班上的事情,雖然是推託了事情,卻讓大哥無法在背後說他些什麼的那天,學長買了酒,在實驗室跟他喝到凌晨一點多,那天從學長口中聽到了不少的讚美。

還有微笑。

不再是當初像是半嘲笑半無奈的笑,而像是衷心為他高興的那種微笑。

不知不覺,為了看見那個笑容,他努力地比拿書卷還認真。

聽到大哥說他「只會唸書不會賺錢」,學長比他還生氣,雖然還是笑著,但是卻跟徐教授要來了工讀的工作給他,讓他名為工讀,實則打雜。而其實打雜的事情,日間部的學生搶著做,就希望徐教授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他還是專心唸書著,只有偶爾幫忙學長做實驗才會忙碌個幾天,三不五時傳傳校內公文就沒有事情了。因為大多數的時間還是用來唸書,學校的功課也照應的很好。

這些事情,其實都要謝謝學長。

只是,每次每次的晚餐,他都在等著學長告訴他,到底誰才是密告者。不過學長似乎沒有再提的打算,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問學長,好像他很小心眼似的。

嘖,小心眼也是人格特質啊!幹麻那麼怕學長知道啊……

再度自厭起來,隨手把牛皮紙袋塞到標上『已處理』的鐵架子裡面,甩甩略感暈沉的頭,抄起桌上的杯子準備去倒茶水。才按下開飲機的開關,一抬頭,梁敬宏就看見了推門走進實驗室的林綜則。

「學長早。」

「早。」拎高了手中的早餐,林綜則一臉疲憊。「我有買早餐,你吃過了嗎?」

「我吃過了,學長你吃就好。」拿著已經倒好水的杯子走向已經做了幾天實驗的林綜則,梁敬宏做了個深呼吸才發了問,「你還好吧?」

「不太好,這次的數據跑出來是沒有顯著,所以不能拒絕虛無假設,實驗是失敗的。」

果樹不像蔬菜一年多耕,一個實驗可能是需要一整年的時間去做,一個假設要到一年後才知道,當初認定的「主要原因」是對的還是錯的。

「實驗要重做?」

坐下來打開裝著早餐的袋子,林綜則在拆開筷子之後點了點頭,「我有預備兩組CK(註一)跟十八組試驗植栽,雖然還要重新取數據,但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還好……,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取數據啊?」

「這兩天吧,實驗是用週下去做比較的,怎麼樣都是這兩天就要採樣完畢。」

「我這兩天沒什麼課,應該有時間可以幫你。」看著學長有氣無力地吃著早餐,想必是實驗數據真的很慘烈吧?梁敬宏伸手拉了學長旁邊的椅子坐下,遞給對方那杯溫開水,「十八組應該還好?」

「嗯,就怕這兩組也沒有顯著,那實驗就真的要重頭來過了。」

「學長,你這個實驗是還在大學部的時候就開始的吧?」沒有記錯的話,上次聽羅晏說過,林學長在還沒有大學畢業之前就確定要走果樹相關,推甄一上就立刻開始做實驗,所以研一上學期就要收實驗成效了。

比一般人快上許多了,可是聽學長說,如果可以他想在一年半之內畢業。如果比不上徐教授的神速,至少也不要輸太多。

「嗯,怎麼了嗎?」

「沒有,我只是覺得學長你要不要休息幾天?數據我可以幫你收。」連黑眼圈都出來了,學長還是堅持要早上八點就到實驗室,明明昨天晚上十點他下課的時候,學長還在實驗室裡面測李子葉表面的葉綠素含量。

早上來實驗室的時候,只有裡面的門是鎖著的,外面的紗門沒上鎖,原本以為是徐教授早到,不過進來後發現空無一人,衣架上也沒有西裝。

這才反應過來,學長八成已經在學校裡面了。然後,才開始想著學長的事情,哪知道一發個呆就過了快一個鐘頭。

看了眼一邊吃著早餐邊不知道想著什麼的學長,梁敬宏偷偷在心中替學長抱著不平。熬了這麼久的夜,又發現實驗數據不能用在論文上面,學長一定很不好過吧。

徐教授的要求實在是太高,而學長給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

兩邊互相在測試底限在哪裡,實在是太累。徐教授很明顯地想栽培學長,所以只要有什麼研討會啦實習啦都會帶上學長去,學長也努力想汲取所有可以得到的知識,兩個人都忘記了學長只是個人,會累的。

然後就是現在這樣,才剛過完期中考一個月多,學長眼框下的黑眼圈有增無減,就更不要提前陣子忙著批閱五個班的期中考考卷,加上那些下修的學長姐,至少也有三百多張的考卷。

那時他才知道,在期中考週學長還要忙他的事情,是多累人的累贅。

可是累都累了,學長沒打算跟他說的樣子,他也不好意思跟學長說「請讓我報答你」,更甚者,想起自己當初私底下咒罵學長沒良心的話,現在想想都覺得對學長很愧疚。

難怪羅晏當初會一直跟他說,學長人超好的,原來是他對學長不夠認識,僅憑著一點認知就這樣猜測學長的行為動機,真的是很糟糕。

「敬宏?你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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