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屬虛構

「什麼鬼，這是什麼東西！」哀悼咧！羅晏憤然起身，指著眼前那個瘋子，「給我停止你的偶像劇表演！哀悼個屁！」把這麼詭異的動詞放在日常對話中，以為在演九大偶像劇啊？

不要以為是個精英講話就可以這麼麼文謅謅喔！

「表演嗎？」

「對，表演，什麼哀悼！正常人講話會使用這種動詞嗎？你以為是參加告別式啊？」焦慮地踱了幾步，羅晏再度把指尖對著陳姓醫師。「我從之前就這樣覺得了，你講話非得這麼偶像劇嗎？我聽了很不舒服。」

會讓他一直聯想到那些被他歸類在腦殘範圍的偶像劇！

他的人生裡面不需要那些鬼東西。

「羅晏。」

「幹嘛？」

「要我停止表演也不是不行。」男人微笑著湊近。「但你得先停止。」

什麼？「停止什麼？」

「如果你不是在表演你的傷心，幹嘛這麼認真地沉溺在感傷之中？」

「……有種的你就繼續說下去。」

像是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帶種，陳宇佑豪邁地繼續說。「你只是怕太早走出這份傷心，到頭來發現自己其實可以一下子就忘記這些，那當初這麼難過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你真的很有種。」

「你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打算要再揍我一次？」

低聲啐了句國罵，忍著不要出手毆打對方，羅晏氣得發抖。

「偶像劇風格你不喜歡，直來直往你也不滿意，可以直接跟我講你想要什麼樣的感覺嗎？」

碼的，講了你就會照做嗎？不會吧！在心中罵完一串，羅晏捏著拳頭咬牙。「對，我表演我的傷心又怎樣，不高興的話你可以不要喜歡我，那你就可以停止這兩種風格的說話方式了。」

他就是不想這麼快忘記，忘記曾經這麼喜歡一個人，也忘記曾經被一個人傷害。

那是自己付出了許多時間去經營的感情，就算用同等長度的時間去遺忘也不為過吧？

就算陳宇佑要追求他，也沒有資格對他講出這樣子的話！

「我是不太高興，但是我喜歡你難過的樣子。」但難過的原因只限定在為了他，而不是那個應該成為過去的學長。

「啊？」愣愣看著陳宇佑，裡面努力消化對方剛剛講出來的奇怪句子，羅晏眨眨眼。「什麼？」

「我喜歡你難過的樣子，很純粹，很專心。所以我當初才會過去跟你說話，我可不是什麼奇怪的大叔，專門在路邊搭訕小男生。」

這、這算是在演偶像劇，還是真的是在跟他告白？

羅晏不敢相信地看著對方，僵硬地一如石膏，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只能瞪大眼接收這個消息。

這個人，喜歡他難過的樣子？這是有病吧？

對方看他呆住，還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但由於太過震驚，羅晏還是沒能及時反應過來，當腦子裡面還在想著是不是要快點逃走，以免被這個人傳染奇怪審美觀的同時，眼前突然出現那個人放大的臉。

正確來說，陳姓醫師的眉毛，是他那瞬間看得最清楚的部分。

剛剛好像，被親了。

「幹、你幹什麼！」嚇得連忙從椅子上站起，用手背抹了下嘴唇上殘留的觸感，羅晏邊擦邊崩潰吶喊，不過是很虛弱的那種。

靠盃咧他才不想吸引路人看他們這邊，誰知道陳宇佑那個瘋子等等還會做什麼！

「你仰著頭，這麼認真看著我，又露出這麼疑惑的樣子……所以我，嗯，鬼迷心竅，這個理由你接受嗎？」他怕羅晏不能接受其他的形容詞，又嚷嚷著他在演偶像劇。

實在是冤枉了，他向來是個只說實話的人。

「……我現在要因為你發神經所以揍你，這個理由你接受嗎？」

「你不喜歡我？」

「……」忍住、忍住，如果下句話還是這麼言不及義再出拳！

「明明有一個人這麼喜歡你，也不吝嗇告訴你他很喜歡你，這種情況下，除非你真的不喜歡他，不然為什麼要一直拒絕？」

「……」捏緊的拳頭鬆開了又握上，最後無力地放棄。

「總是有個原因的吧，我連鬼迷心竅都要有原因了不是嗎？」

「……陳宇佑，趁虛而入很差勁，超爛。」

對面的醫師點了點頭，哼出個單音節「嗯。」

他當然知道很爛，可是眼前的這個人如果不趁現在追求，以後大概也沒有機會了。

雖然不能直接講出來，但他知道羅晏會難過很久，也不打算給自己什麼好日子過。這種情況久了，會把一個人的感情消磨殆盡，然後再也不能相信別人。

他只能趁現在帶走對方的情緒，顧不上手段君不君子了。

「我都不知道我是因為想找個人講話才一直被你牽著走，還是真的有什麼不一樣的感情。」

「嗯。」

「我還是很想念學長，可是也清楚想他沒有用，不如跟你出來逛冷死人的公園，至少你不會讓我又──這麼難過。」

差點要講出「至少不會讓我又哭出來」這樣的話，可是這麼一來實在是太示弱，他說不出口。羅晏低頭看著對方的膝蓋處，專注得像在研究褲子是什麼材質。

「如果你是真的喜歡我，那如果我心裡還想著學長就跟你在一起，實在是對不起我自己，也對不起你。」

「羅晏。」

「幹嘛？」不要每次講什麼之前都先喊他的名字，這樣很恐怖！好像什麼判刑之前的宣告一樣！

「你其實比你自己想像中的，溫柔多了。」

今夜是個月明星稀的晴朗天氣。

讓人不禁想留連夢鄉的必修課正在講台上演，老教授華麗連發的英文術語更讓台下的學生睡得人事不知。

這樣舒適的夜晚正是睡覺的好時機。

無意識地轉著原子筆，羅晏看著筆記上的三個字發愣良久，然後輕輕趴在筆記上面蓋住那幾個字。

他不否認他很虛榮。

有這麼一個人，用他其實不是很懂的理由這麼認真喜歡著，他其實是很開心的。

或許當初學長也是像這樣沒有什麼原因就喜歡上了梁敬宏，也不一定真的就是他比較差。

或許當初他會輸給梁敬宏，並不是因為學長沒有感覺到他付出了多少，而只是眼中單純就只看見了梁敬宏吧？

是自己傻傻地在那裡計較著誰付出比較多，誰又付出比較少。

覺得自己惦念了學長好幾年，卻還是輸給半途出現的梁敬宏，才會感到這麼不堪、這麼傷心。

偷偷轉頭看向正在努力抄筆記的梁敬宏，一如以往還是穿著高領的衣服。

「是有這麼冷喔。」小小聲的抱怨被掩蓋在下課鐘聲裡，羅晏乾脆地起身，從背包裡抽出陳宇佑那天臨走前要他轉交給彭敏展的下午茶費用，繞過蓄意高聲要大家讓路躲開他的幼稚同學，大步跑向保健中心。

明明告訴過陳宇佑，保健中心這個時間一定已經關了，他卻堅持彭敏展一定會留在那邊不回家，但叫他自己來又不肯，說什麼彭敏展的報告讓他夠心煩了，不想再看見那個蠢蛋。

那他就活該要跑這一趟喔？他跟彭校醫不熟到跟生雞蛋差不多耶！

這所大學位置偏僻，校地連帶也大到靠盃，五分鐘的下課時間根本不夠從系館跑到保健中心，但他也不想在晚上九點沒課之後特地繞路到保健中心。

真他媽的關他屁事……要不是看在陳宇佑最近陪他講了很多話，他才不管他的什麼下午茶費用！

還沒跑到保健中心門口，就已經聽見令人不悅的上課鐘響，羅晏氣喘噓噓罵了句髒話，才正準備推開門把錢交給對方，就聽見裡面傳來彭校醫的說話聲。

「我之所以幫宇佑，是因為我希望我喜歡的人很幸福。」

誰？喜歡的人是誰？

這意思聽起來，那個彭醫師「喜歡的人」好像就是句子裡提到的人名……

陳宇佑？

羅晏轉身躲在門後，在下一秒絕望地意識到自己最近的人生真是像足了偶像劇，連這種偷聽的爛梗都出現了。

現在是連上帝都流行看偶像劇是不是？所以才這樣亂用老梗手法來玩弄他的生活？

門內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地傳出，一字一句都讓羅晏更確定了彭校醫的感情。

「我說過會盡量幫你，條件是你要答應日本那邊的邀請，就算你現在決定要幫他追那個小男生，我們的協定也不會更改，你還是得在月底去日本。」

「我知道。」

看不見彭校醫的表情，可是他知道那個聲音裡面有多少痛苦。靠著牆，羅晏閉上眼，努力不要想起困擾自己這麼久的感情。

「反正我不能跟他在一起對吧，那不如讓他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至少他會感激我一輩子。」

「你又知道他會感激你了。」

「他會知道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羅晏的打工地點，他應該不會笨到以為有這麼湊巧的事。」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宇佑他會知道的吧。「如果他不知道，至少也會感謝我的誤打誤撞。」

「我以為你一開始的打算是讓他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不是讓他在你面前追求別人，而且還要幫他一把。」

「人算不如天算啊。」

「那你還要繼續偽裝自己不想走醫生這條路嗎？」

「既然要演戲不如演到底，到時候就照原定計畫，說爸堅持要我去日本就好了，宇佑不太管別人的家務事，不會多說什麼的。」

「最好……」

覺得再聽下去就太侵犯他人隱私──雖然剛剛聽得也夠多了──羅晏伸手敲敲保健中心的鋁門，喊了聲彭醫師當作招呼，這才假裝豪邁地一把推開門。

「我在。」

看著跟剛剛無奈的聲音完全無法聯想的燦爛笑容，羅晏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是來幹嘛的。「那個，陳醫師叫我轉交這個給你。」

接過信封袋，彭敏展對裡面兩張嶄新的佰元鈔凝視良久，才抬頭跟羅晏致謝。「謝謝你囉，還特地跑這趟。」

「也還好，反正我要來上課。」小心翼翼地觀察彭校醫的表情，羅晏努力裝做自己沒有被剛剛的對話影響。「那，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欸。」一把拉住羅晏，彭敏展猶疑地呃了兩聲之後才接著說，「那個，兩份下午茶是多少錢？我那天是刷卡的，沒有仔細注意價錢。」

這兩個人為什麼都這麼在意那天下午茶的錢？「含服務費的話是，嗯，三百三吧。」記得應該是這樣，「怎麼了嗎？」

「等我一下。」彭敏展轉頭向兄長伸出手，「你有沒有零錢？」他身上只有大鈔跟信用卡啦！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