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屬虛構

像駝鳥一樣地解決了梁敬宏傳來的簡訊，為自己的聰明得意時，簡訊送達對方手機的提示鈴聲輕巧響起，瞬間將羅晏丟回了另一個窘境。

幹！要也是傳給自家姊姊，反正姊姊也不會管他，至少沒有那個醫生管的多！既然可以達到一樣、呃，可能不完全一樣，但是勉強也可以接受的效果，他怎麼會蠢到傳給那個醫師？就因為剛好看到？

去他媽的剛好看到！

三兩下將手機調成靜音模式，扔到離自己最遠的地方，調好鬧鐘，關掉所有的燈光，鑽進棉被裡說服自己快點睡著。

手機一直沒有響起接收簡訊的鈴聲，房間裡很安靜，只剩下鬧鐘規律的滴答聲，迴盪在紊亂的腦海中。

……還是很想跟梁敬宏講一聲「謝謝」，不管是什麼形式都好，只要能夠傳達一點點出去。

他不是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在鬧彆扭。

可是卻無法停止，即使知道梁敬宏正努力想要挽回，他也不想停止。

已經輸了，已經痛了，所以他應該有權力表現自己的疼痛吧，但卻又害怕表露出太多傷痛會連自己都承受不了，所以一直這麼不乾不脆地撐著。

他更害怕的是，如果自己將痛苦全部傾倒出來，以梁敬宏的個性一定會更自責，這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結果。他不想讓對方太好過，卻也不想對方太傷心。

這種無以名之的感覺，讓他只能這樣悶著痛著。

只是想到而已，就會很沒種地想哭，就會很沒種地想原諒對方、原諒自己。

所以，當陳宇佑那個瘋子告訴他，其實他是因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感到難過，那個時候雖然氣到直接賞了對方一拳，卻也鬆了一口氣。

還是有人懂他的，還是有的。

這個世界上，有個人讀懂了他的痛跟眼淚。

好像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那個人，因為對方會懂……雖然他不敢保證下次又聽到陳宇佑的話時，會不會依然送出一拳。

雖然痛，而且他媽的真的不是正常人可以馬上接受的痛，但是卻說出了他內心最不敢正視的心情。

當不想面對的事情被攤在陽光下，發現其實也就只是這麼痛而已，並不會死人。甚至那個揭開傷口的人也沒有對自己說出什麼嘲笑的話，那些曾經沒有勇氣面對的事情，好像都能夠細細去檢視了。

那是不是……也應該給那個醫師一句謝謝。

自欺欺人地想著反正都已經傳了謝謝過去，雖然隨後補了一刀，但總是稍微有傳達出去，而且還順便了結了應該要給梁敬宏的謝謝。

都說是傳錯了，對方應該不會特地傳簡訊回來機車他吧？……早知道應該多打個對不起的，不然要是收到什麼「現在的小孩真沒禮貌」之類的回覆，就真的是挖坑給自己跳了。

往手機的放置方向瞪了快二十分鐘，一直沒有聽見任何類似震動的聲響，也沒有看見接收訊息時特有的螢光，羅晏吐了口氣，不甘不願地轉過身，把頭靠在堆在牆角的棉被上。

快睡著快睡著明天早上十點還要上班，遲到了會被扣薪水，現在不是思考那個瘋子會不會回傳簡訊的時候！

奮力閉上眼睛的瞬間，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手機震動的聲音，大腦還沒來得及掙扎要不要現在看是誰傳來的簡訊，人就已經站在浴室裡，手中還握著手機。

螢幕上出現了讓羅晏愣在當場的訊息。

「雖然你傳錯了，但我還是回你，不客氣。」

這個人其實是真的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吧？

雖然很討人厭，很自以為了解他，很喜歡講那些假裝中肯但其實太過傷人的話，但是卻總是能知道他在想什麼。

走回床邊倒下，羅晏縮進冰冷的棉被，握著電話的手心感覺到一道灼燙的溫度，直熨貼到他胸口。

不僅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是他現在的世界中唯一不需要虛偽以對的人──反正陳宇佑已經這麼機車了，他也不用客氣什麼。

更是少數還會回應他聲音的人。

平常總是被自己嫌棄怎麼也摀不暖的被子，隨著被嵌在裡面的手機而有了溫度。

「晚安。」羅晏靠著枕頭，對著牆壁小聲地說。「雖然你真的很討人厭，但是謝謝你。」

藍白兩色交錯的優雅空間中，飄散著不搭調的濃膩香氣。

櫃檯裡面煮著三壺由店長精心調製的花茶，外表看來只有少年等級的店長正喜孜孜切著店員剛從廚房端出來的蛋糕。

「欸，蛋糕不是端出來給你吃的。」看見店長把切好的蛋糕往嘴裡送，羅晏趕緊在蛋糕師父衝出來打人之前制止這不當行為。

「齁，不然你姊是給你多少錢要你管我吃蛋糕啊？」韓尚倫瞪著眼前奪走他蛋糕的兇手，憤恨不平，「小心我扣你薪水。」

扔下一個「隨便你」的表情，羅晏將蛋糕切塊盛盤，安放在精緻的碟子上，與裝滿桂花茶的淺藍色瓷壺搭配好一套，端著餐點俐落地走出櫃檯。

這裡是他姊姊跟朋友合資開的店，姊姊是蛋糕師父，姊姊的朋友是幹嘛的他一直不清楚，反正看他那副鳥樣也不像什麼殺人犯，羅晏也就一直懶得問清楚。

他上大學之後就一直在這邊打工，不無小補，而且到了繳學費的時候店長都會先預支薪水給他，算是很方便又貼心的工讀。

只是店長常常會當著他的面說，這樣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辦法累積啊，你姊姊實在太疼你了這樣不好之類的話。

放屁。他姊姊要是真的疼他的話，就不會明明是她自己打破了盤子，還厚顏無恥地從弟弟的工讀薪水裡扣錢，說什麼是因為他走到附近都沒聲音，害她嚇到才會打破。

把下午茶組合送到客人桌上，熟練地擺盤，留下完美的鞠躬告退，羅晏輕巧地再度回到櫃檯。

「你今天心情不錯？」從冷藏庫拿出了壞朋友幫他準備的不新鮮蛋糕，韓尚倫勉為其難地吃著。「平常都一副屎臉，怎樣，你終於把你的情敵幹掉了？」

冷冷瞥一眼看起來很想知道八卦的韓尚倫，羅晏僅僅哼了聲，把方才端餐點的木製托盤收進櫃檯下的抽屜。

「別這樣，講來聽聽嘛？」韓尚倫保持著自認完美的微笑，好貼心地把耳朵湊過去，「我保證不告訴羅苡芸。」

「你告訴她她也不會有所動搖。」懶得理這個成天掛在櫃檯裡面無所事事的店長，羅晏決定趁現在把午餐人潮後的杯子洗一洗。「不信你可以跟她講。」

咬著湯匙，韓尚倫不離不棄地追隨著蛋糕師父的寶貝弟弟。「你先說來聽聽，我保證一定聽從你的建議去轉告苡芸姊姊。」

「我去看了心理醫師。」細心地清洗著昂貴的瓷杯，羅晏決定惡劣地把事情形容得嚴重一點，看能不能嚇到這個還在故作輕鬆的閒人。

「喔，很正常，我也覺得你是該看心理醫師了。」自閉又太會鑽牛角尖，這就算了還想粉飾太平，早就該去看醫生了。「然後呢？」

沉默著洗好整組茶具，一抬頭發現對方依然很有耐心地坐在那邊動也不動，羅晏嘆了口氣。「他說我很正常。」

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耐心的等待居然換來無情的對待，韓尚倫毫不客氣地反擊。「騙人，你怎麼可能正常？老實說，心理醫生說你怎樣？」

他說我只是孤單而已。

他說，他會陪著我，這樣就不會孤單了。

這些話他當然沒有笨到跟韓尚倫這個沒良心的說，否則八成會被大肆嘲笑在演偶像劇。

畢竟連他這個當事人也覺得很像……但是那又怎麼樣，他確實很感動。

「他說我有病，很嚴重，而且會傳染，聽到這件事情的人以後都會跟我一樣有精神病，你滿意了嗎韓店長？」

「你詛咒我？」用剛剛還在挖蛋糕的湯匙狠狠指向羅晏，韓尚倫一臉悲痛，「欸，我是你的上司耶！」

「幹，上司也不能把蛋糕甩在我衣服上，你智障啊？」羅晏瞪著制服上的粉紅色色遺跡，憤怒地罵了串髒話就往廚房走。

「哼。」懶得理會那個脾氣不好的小弟弟，韓尚倫再度挖了口蛋糕往嘴巴送。

廚房的門關上之後，很快地再度被打開，一身乾淨白衣的蛋糕師父用凌厲眼神看著多年好友。「你幹嘛？」

「欺負他啊。」哼，被他欺負是他上輩子燒好香。

「再說一次。」

「……妳弟去看心理醫師耶。」端著蛋糕盤跳下櫃檯，韓尚倫湊近好友身邊。「醫生說他很嚴重了。」

伸出一隻手阻止朋友過度靠近自己，羅苡芸再度重申，「說清楚。」

韓尚倫兩手一攤，順勢把盤子放在對方手上，一臉無辜。「沒辦法再更清楚了，妳弟只有這樣敷衍我，我也沒辦法。」

「那你幹嘛故意鬧他。」

「我哪有！」無辜啊無辜啊，他說的句句實話啊，自從去年九月開始，那個本來偽裝自己好開心好快樂的羅小弟突然把本性都掀出來，一看就知道病得很嚴重啊！

正要幫自己辯解個過癮，心想反正也好久沒有找羅同學辯論的韓尚倫，在一陣清脆的鈴聲之下，被迫停止他的辛酸委屈長篇大論。「歡迎光臨。」

「總之你不要欺負他。」撂下狠話，帥氣的姊姊走回廚房。

「欺負？」剛剛進門的客人對於這等詞彙似乎感到相當害怕，抬頭看著站在櫃檯裡的店長。

「沒有啦，我們在說替新來的服務生辦迎新活動的事情。」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韓尚倫表演著過期的俏皮。「不要跟服務生說喔，這是驚喜。」

沒有問是驚喜還是驚嚇，另一個客人只是笑了笑，隨著店長的手勢往裡面走。

安排客人落座，韓尚倫不怎麼熟練地從另外一張桌子抽來了菜單。「請問要吃點什麼？我們特別推薦今天的下午茶喔！」

「你們的下午茶是什麼？」愣愣地看著店長手上的菜單，彭敏展用看鬼片的表情看著店長。

「祕密。」

「啊？」

「就是祕密，我──。」

「祕你個大頭。」用菜單巴了店長的頭，羅晏冷冷吐槽。「今天的經典下午茶是──」

堤拉米蘇跟蘋果茶，下半句餐點名稱沒能從羅晏的口中講出來。「你來吃下午茶？」

「嗯。」點點頭，目送那個笑得很奇怪的店長就這麼悄悄溜走，陳宇佑只當沒看見。「不歡迎？」

「沒有。」我只是在想，怎麼會在這邊遇見你而已。巧合？有這麼巧嗎？要這樣想嗎？

頓了一下才忽然想起還自己手中的菜單，羅晏匆忙地遞上。「今天的經典下午茶是──」

「草莓堤拉米蘇跟錫蘭紅茶。」笑咪咪的聲音突然竄了出來，還端來了兩份剛剛胡亂介紹的午茶餐點。「還有微苦的巧克力蛋糕跟水果茶。」

什麼亂七八糟的搭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