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屬虛構

「你哥昨天來找我，要我跟你談談，問你對回去當外科醫生這件事情是不是還這麼排斥。」

「我寧可你跟我秋後算帳剛剛亂講話的事。」低頭研究起地毯的花樣，男人撇撇嘴，「我就是排斥，你就這樣跟他講。」

「我可不是你們兄弟倆的傳話筒。」想的美咧這樣打發他。

「欸阿佑。」諂媚的口吻。

「幹嘛？」睥睨的神態。

「我幫你去學校跟羅晏小朋友說你很正常，其實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好人，你幫我打發我哥？」

……哪來的白痴？怎麼會以為有人想答應這種不平等條約？「我不用你幫忙也可以讓羅晏這樣看待我，可是我不幫你，你肯定是無法打發你哥的，這件事情你應該很清楚吧？」

「你確定羅晏會覺得你是個好人？好歹人家也是國立大學的學生，又不是笨蛋！」

「喔，那你這個國立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這麼聰明，想必是很會處理自己的家務事囉。」

「……阿佑，」用力擠了兩滴眼淚出來，他很清楚學弟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幫我啦，我哥的事情幫我敷衍過去。」

「他其實很關心你。」

「太關心了一點。」

「這倒是。」讓他講的話是有點病態了。「不過始終是自己哥哥，不會害你的。」

「大概吧。」抹去兩滴眼淚，再擠個兩滴出來，「拜託你幫個忙，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幫我一下個忙啦！」

「也不是不可以。」拍開一直拉著他搖晃的鹹豬手，陳姓醫師一臉嫌惡，「你要怎麼報答我？」

彭敏展滿懷感激地又拉住學弟的手用力搖晃。「這樣好了，我幫你，嗯，問清楚羅晏的事情？那個羅小弟弟是什麼系的？」

「園藝系，進修部大二。」

「你探聽得還真清楚……」好像什麼變態喔學弟！

「你可以繼續講。」嗯哼，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嗎？活膩了嗎？

充分感受到學弟恐嚇的意味，彭姓校醫陪著笑，「沒有啦，我的意思是我跟他們系上的徐教授還有點交情，我去問問看好了。」

「……你當校醫還真是當得如魚得水啊。」看見對方得意的傻笑蠢樣，陳宇佑感到一陣脫力。實在是……又不是在誇獎他。「你怎麼會跟教授有交情？」

「因為徐教授的男朋友常常來保健中心借床睡覺，然後徐教授就會來找他，久了就認識了。」

邊聽學長講著令他不感興趣的話，陳宇佑從公事包中抽出一份文件，塞在依然滔滔不絕的學長手中。「寫一寫。」

「蛤？」這麼多張？是要寫什麼？

「隨便寫，只要是你的字跡就行了，記得簽名。」指著需要簽名的地方，男人示意對方立刻把名字簽上，「總是要給你哥一點交代吧。」

不甘不願地從襯衫口袋中拿出筆，彭敏展快速簽好名，「謝謝。」

「記得去幫我問。」不然就讓你死得比現在還難看。「是說，那個徐教授是幾歲啊，怎麼會有男朋友而不是老公。」

原本隨意塗塗寫寫著的彭校醫，在聽見學弟的問句之後再度坐近學弟身邊。「徐教授是男的。」

「……那個系是有多少個同性戀啊？」盛產嗎？這種性向好像不能用盛產來形容吧。

「徐教授的實驗室裡面有個叫做林綜則的，他也是同性戀，男朋友好像叫做梁敬宏吧。」好煩的問卷！「也是園藝系的，那個系專門吃窩邊草，嘖！你的問卷怎麼這麼難寫啊！題目根本看不懂啊！」

「看得懂是要怎麼糊弄人。」連伸手拍走在他面前亂揮的手都嫌麻煩，陳宇佑乾脆一掌拍在對方天靈蓋。「繼續講。」

「講什麼？」他這個當學長的一點威嚴都沒有，好哀傷喔……

「那個實驗室的事情。」

「幹嘛？羅晏在那個實驗室裡面嗎？」

「不，不過我想，他喜歡的那個人應該就叫做林綜則。」

「阿佑，我真的好討厭你現在的表情。」有夠陰險。

「關你屁事，寫你的問卷！」

有了題目，要找什麼答案就都不困難了。

督促彭敏展盡快把問卷寫完蓋好手印，再聽他八卦由趙講師那裡聽來的一點事情原由，全部弄好已經是晚上了，回到家停好車，一看時間竟然已經十點多。

「又要熬夜。」揉揉太陽穴，想到明天彭敏展他哥八成又會來找他問進度，今天勢必要把剛剛彭敏展亂寫的問卷統整出一個結論，本來還不怎麼煩躁的心情突然就惡劣了起來。

碼的，等等熬夜超過三點的話就打電話叫彭敏展起來上廁所。

下了車，迎面吹來的風還有點冷，明明已經三月中旬，卻還是沒有轉熱的跡象。

那個小男生今天還是騎著摩托車回家嗎？這麼冷的天氣，還是一個人躲起來哭嗎？

下意識想往羅晏的租屋處走去，卻聽見母親跑出來喊他進去吃晚餐的聲音。「好，我把東西收一下就進去。」

「快點，拖到現在還沒吃，你爸氣死了，你們這些醫生齁，都不關心自己身體的。」

「媽，我有在敏展那邊吃一點了，妳跟爸該不會都還沒吃吧？」隨手關上車門，再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確定什麼也看不見之後，陳宇佑才大步往門口走。

「你爸胃不好，我怎麼可能讓他拖到現在還沒吃。」陳媽媽拉著寶貝兒子往餐桌移動，邊走邊問，「你又去找彭學長？」

陳宇佑點點頭，經過客廳的時候跟不茍言笑的父親示意自己已經到家，然後在母親的關心下坐在餐桌前，面對一桌子的清淡宵夜。「對，他哥拜託我去幫敏展作心理建設。」

「啊？我還以為你是去敘舊的。」

跟那個傻蛋敘舊？是要敘什麼？「媽，我跟敏展真的不是妳想的那樣啦。」

「我又不介意自己兒子是同性戀，為什麼我兒子還是不肯帶男朋友回來給我看啊！」難過地舀著熱粥遞給兒子，陳媽媽心酸啊，「敏展人不錯，家世背景也不錯啊。」

「他腦子有問題。」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你腦子也有問題啊，幹嘛這樣說人家。」坐在兒子對面，陳媽媽嘆氣，「媽只是希望你早點定下來，談個戀愛，不要老是對世界這麼有敵意。」

表演著喝粥戲碼給母親大人觀賞，陳宇佑盡快把碗裡的食物嗑光，「我也想談戀愛，但是沒對象。」端起碗筷起身往廚房走，陳姓醫師很認命地打算洗碗。沒辦法，他爸只是醫院的院長，他媽媽可是董事的女兒，沒有人會洗碗的。

這麼晚，幫傭都回家了，他媽能把粥重新熱過已經很了不起，實在是不用再強求什麼。

「你想要什麼樣的對象？」追著兒子到廚房，陳媽媽笑得燦爛。「媽幫你找！」

「不用了謝謝。」他是同性戀的事情他想盡量低調，不想弄得所有醫界的院長太太們都知道。「我會自己慢慢找。」

「你要怎麼找？你每天就是上班、看診，回家，不然就是去找敏展，媽好擔心你到了四十歲還是一個人啊！」

把洗乾淨的碗放進烘碗機，嘆了口氣，陳宇佑轉身用力地抱了下自己那天性浪漫的母親。

「一個人也沒有什麼不好，兩個人也不一定是好事情啊媽。」不知道為什麼，媽很浪漫，爸很理智，偏偏他沒有中和到一點點母親的個性，不然大概能夠很順利的談戀愛吧。

至少不會像這次這樣，明明對羅晏很有興趣，卻還是用太過冷漠的理智去面對。

「你現在有爸爸媽媽當然這樣想，等我們都不在了你就知道。」

「媽，我想快點把一些事情處理完，我可以先回書房嗎？我要不要談戀愛的事情，等週六我們去逛街的時候再討論？」

再繼續這樣鬼打牆下去，他大概就不用睡了……他要是不用睡，彭敏展也別想睡！

「去去去，跟你爸一個樣，每次公事都帶回家處理，我以後一定要阻止宇權學你們！」

「好，我會幫你轉告陳宇權那個工作狂的，媽晚安。」才關上房門，手機就傳來了簡訊鈴聲，讓陳宇佑翻了翻白眼。「靠，這麼晚了哪個白痴不睡覺在那邊傳簡訊。」

打開公事包拿出手機，鋼琴鏡面的螢幕上顯示著少見的簡訊符號。

以及對陳宇佑來說很稀奇的號碼。

「謝謝。」這種沒頭沒尾的簡訊，本來是很莫名其妙的。可是當傳訊人是正確的時候，其實內容是什麼倒也不是這麼重要。

簡訊聲很快再度響起，這次卻是沒什麼禮貌的「傳錯」。當然還有發信人「羅晏」兩個大字。

由於覺得不方便，所以其實他平常很少使用簡訊，與朋友連絡大多是利用e-mail或電話，這種可能無法立刻得到對方答案的聯絡方式不是他所喜愛的。

看著手機螢幕漸漸變暗，陳醫師嘆了口氣，認命地從抽屜中找出手機的使用手冊。

唉，喜歡上比自己少很多歲的人，果然就是要去學習新的流行資訊，真是麻煩啊……

縮在棉被裡面，一室黑暗。

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是羅晏相當堅定地瞪著浴室方向的某個定點。

剛剛洗完澡一踏出浴室，就看見放在書桌上的手機螢幕亮著，邊擦頭髮邊查看手機，映入眼裡的是這幾個月來被自己蓄意冷落的人名。

對方傳簡訊來告知明天所有成績都會出來，請同學們上網查詢，如果對成績有疑惑的要在一週內向老師反應。

一想就知道這封簡訊只有傳給他一個人，梁敬宏那個窮學生最好會有錢到為這種無聊消息傳簡訊通知全班。看著簡訊發了下呆，隨即選擇把簡訊刪除，逼著自己不要心軟，不要做任何回應。

他不想讓梁敬宏開心。

更不想讓林學長確定了他的身分就是「梁敬宏的朋友」，寧可讓狀況停在現在這樣的僵持，也不要讓自己陷入以後必須虛偽地祝福他們的窘境。

不想要這樣，可是也不想讓梁敬宏這麼傷心。

吹乾頭髮，把衣服丟進洗衣機裡面，羅晏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之後，忍不住又望向桌上的手機。

「只是回一句謝謝應該無所謂。」

像是催眠般地告訴自己，「對，而且之前趙講師也真的有抓作弊，也要向他道謝。」按開簡訊介面，羅晏咳了聲，「對，只是謝謝而已。」

快速打完簡訊後進入聯絡人名單，挑好了名字卻遲遲按不下去。

傳了簡訊，對方會有什麼反應？發現自己早就已經原諒他了？甚至，還擔心起他是不是還在介意之前的事情。

厭惡著對方，卻也忍不住唾棄自己。

這種詭異複雜的心情，讓他閉上眼無力反抗。

瞥見梁敬宏的名字附近就是最近認識的那個神經醫生，皺著眉，像是被傳染到神經病一樣把選擇游標移到「腦子有病的醫師」那格，用力按下確定，送出。

惡作劇一般的快感，還有那麼一點點感覺像是傳送了自己的想法給了不能傳送的對象，羅晏滿意地又飛快打了則「傳錯」再度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