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房東的兒子是個心理醫師。

正巧,他的心理醫師是他房東的兒子。

 

……巧個屁,他才沒有什麼見鬼的心理醫師!

要是讓房東以為他是個神經病所以去找他兒子看病,搞不好會不讓他繼續租房子!

瞪著白到欠揍的水磨石門牌,羅晏惡狠狠地看著自己伸出手很久,但是始終沒有勇氣按下去的門鈴。

……都已經把所有的勇氣用在剛剛的逃走了,幾乎虛脫地把手指壓在門鈴旁的瓷磚上,低聲罵了自己一句發什麼神經。

就這樣跑過來,是要幹嘛?

「喂,那個門鈴是假的,不要按,會觸電喔。」

抬起頭找尋聲音的來源,本來想謝謝對方的好心,卻在看見對方的臉時,把感謝辭換成了髒話。

「裝什麼假門鈴啊!電到人怎麼辦!」幹,這心理醫師有病吧?

「正常人來診所應該都不會去按診所的門鈴吧。」坐在窗口,陳姓醫師一臉同情地看著站在外面曬月亮的小男生。「會意圖按它的只有兩種人。」

「什麼人?」

「傻人跟病人。」居然還問他什麼人咧……這個孩子也太容易被拐騙了吧?「你來找我?浴室又壞啦?」

浴室又壞了?他看起來像是會因為浴室怎樣就來找房東兒子的人嗎?他又不是神經病!

「當我沒來過!」

憤怒地往回走,捏皺手上那張今早才列印出來的地圖,羅晏隨手往路邊的垃圾桶一塞,踏著相當用力的步伐走到公車站牌前。

根本不該相信這個會在路上隨便搭訕別人的心理醫師!

在候車亭的長椅坐了下來,羅晏無意識地看著過往的陌生人,想起剛剛讓他衝動往回走的原因。

……最好他不是個神經病。

如果是個正常人,才不會像他那樣,只是因為以前喜歡的人要跟以前的朋友出去玩,就這麼生氣地飆車離開學校,然後毫無理智地跑來這個莫名其妙的心理診所。

剛剛的憤怒在自己的吐槽下消失無蹤,只剩下一開始的痛。

相較之下,他寧可像剛剛一樣憤怒,至少不會這麼難過。

他不知道,原來今天的期中考是由林學長監考。

考試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只因為聽到學長他們考完試就要跟徐君臨一起去日本,說是什麼委員會的邀請,明天凌晨四點的飛機。

他早就不在他們的世界裡面了。

只有他一個人還傻傻地隔著望遠鏡,以為自己跟他們還站在同一個地表。

考試結束,匆匆收拾書包,接著就好像著了魔似的,拿出今天早上才印出來的地圖飆車下山,還怕被對方發現自己是特地來找他,臨時丟下機車改搭公車,坐了兩站才到診所附近。

路過,是路過。

他不是因為傷心所以需要別人安慰。

更不是因為想起那天的那張面紙。

「公車這麼難等你還特地搭公車來找我?你不是有機車?」

像是有雷劈到自己附近,羅晏跳了起來,「你管我!」馬的,這個人什麼時候到公車站的?連個聲音也沒有,不會是鬼吧!

「喔,不管你,我要下班了,你要不要搭順風車回去?」

「不必。」他的機車還在兩站之外等著他。

「最後一班的公車很難等,我有等過兩個鐘頭的經驗喔。」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說辭,陳宇佑四處看了看,「哪,只有你一個人在等公車,沒有人這麼晚還在等了。」

「兩個鐘頭我也會等,不用你雞婆。」

「既然你要等,就順便告訴我為什麼來找我吧。」

……「我只是路過,並不是去找你。」至少他現在後悔了,早知道就不去。

「是喔,那你手上的車鑰匙,想必是等一下要用來駕駛公車的囉?」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我來這麼幹嘛。」

「你當然是沒有那個義務啦,那等等開公車的時候要注意行人哪。」

以為對方都追出來了,八成會打破沙鍋問到底,結果只是講了兩句聽起來很沒意義的話,讓羅晏更覺得鬱悶。

早就告訴過自己不要再對別人抱持希望,卻還是忍不住希望有人會關心自己。

所以才會明知道跟對方不熟,還特地跑了來。

以為說不定對方會聽他說話,就像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明明根本不認識,卻還是陪著他。

原來還是自己多想了。

這種隨便對別人有好感的爛個性,要怎樣才能改過來?

「放心好了,我要是開公車一定會注意只輾你。」

「……羅晏小弟弟,把我輾斃也不能讓你喜歡的人喜歡上你吧。」嘆了口氣,陳姓醫師無視旁邊被激怒的人,用同情的口吻說道,「不如輾斃那個情敵比較實在。」

「靠,你教唆殺人啊!」這是什麼心理醫師!

「不然呢?你希望聽到什麼?」

看著對方坐在長椅另一端,交疊著的腿修長得讓人想一口氣折斷,尤其是那一派悠然自得的機車表情,更讓人火大。

「我想聽什麼都不關你的事。」

「大多數人都會在心情低落的時候找尋安慰,你想聽我安慰你嗎?」

「誰跟你說我心情不好了!」咬著牙把話擠出來,羅晏冷冷地說,「我心情好得不得了,現在是出來兜風的,不行嗎?」

「當然可以,不過下次記得不要鼻子眼睛都哭得紅紅的再來跟我講你心情很好,是出來開公車兜風,而不是打算撞公車自殺的。」

幹……

「我每次看見你,你都在哭。」

「我不是每次都會有面紙給你的,上次是因為路口有人發面紙所以才有,這次就算你哭到哽咽我也變不出面紙給你喔。」

「你不說話不會有人當你是啞巴。」

脫下外套遞過去,陳宇佑再度嘆了口氣,「把眼淚擦一擦吧,反正明天要送洗了。」

「不要把髒衣服拿給別人擦眼淚!」

「那可是我今天才拿回來的新衣服。」

看著已經抹上眼淚的西裝外套,沒有勇氣抬頭看外套的主人,僵住的羅晏只能繼續用力瞪著那一抹淚跡。

「騙你的,繼續用啊不用客氣。」拍拍對方的背,陳宇佑寬宏大量地說,順便奉上貼心的笑容,覺得自己真是個好醫師。「哭一哭會好一點。」

「馬的你耍著我玩吧!」

「是啊。」

「蛤?」現在是要逼他動手打人的整人節目嗎?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者只能被耍著玩,」看著那對哭紅的眼倔強著不掉淚的樣子,一改剛剛逗著對方玩的態度,陳宇佑認真地說,「不想哭,就得成為強者。」

瞪著對方,羅晏順手把西裝外套塞回去,「聽你在胡說,弱者才能想哭就哭,強者要是哭了才慘。」

「你這麼說也對,所以這輩子你打算當個可以想哭就哭的弱者?」微微一笑,陳姓醫師把外套折好掛在手上,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還泛著淚的對方。「真是太厲害太偉大的志向了。」

「就算是這樣也不關你的事。」不想跟對方爭辯自己的做法與想法,羅晏別過頭去。

「既然你來找我了,事情就與我有關囉。」

「屁,我還沒有踏進你的診所。」馬的公車怎麼還不來?他想離開身旁這個爛醫師!

不是來安慰他的沒關係,也不用拼命往他的傷口踩啊,那天只是吃了麥當勞而已,不用因為這樣就報復他吧。

「可是你踏進我的心裡了。」

確定自己真的沒有聽錯,羅晏用力轉過頭,瞪大了眼看著面前那個社會精英。

「馬的你演連續劇喔?」這種噁心到讓人反胃的話,應該只有偶像劇的演員講得出來吧!

「我們相遇的情節是挺像連續劇的,只是性別有點錯誤而已。」這個例子舉得真棒,完全點出了他一見鍾情的感覺。

初次見面那天,羅晏那副想哭卻又死命忍著的表情,招搖著自己脆弱又堅強的樣子。

讓他一見鍾情。

只是那個小男生好像不是這樣想的,當然也沒有連續劇裡面那樣的定格畫面。

「對,我是男的耶!」

「好吧,我應該先問問你是不是同性戀的。」推了下眼鏡,陳宇佑接著說,「羅晏小弟弟,請問你是同性戀嗎?」

「……」這個人的腦子到底是什麼做的?

是因為接觸太多有病的患者才會變態成這樣吧?他要不要同情這個人?

「看起來是,而且你失戀的對象八成是學校的人。」才會惹得他上次在學校裡面哭,這次又在上課時間紅著眼來找他。「是讓你上次在停車場哭的人吧。」

「……他是我學長,他……」

公車疾駛而過所帶來的風,吹亂了羅晏的髮,也蓋過了微弱的嗓音。

鋪天蓋地而來的不只是風,還有陳宇佑的聲音。

「不管是道聽塗說,還是真的有醫學根據,多數人都相信,要遺忘一段戀情,最快的方式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

聽起來像是安慰他的理由。

雖然這個醫師說了要他面對要他堅強,卻還是說了類似安慰的話語。

那個時候,梁敬宏之所以可以這麼堅強地面對整個班的敵意,是不是因為有一個堅定地站在身邊支持著他的人?

「我不想跟心理醫師談戀愛,我沒有神經病。」

「首先,我是精神科醫師,我也知道你沒有精神病。」陳宇佑輕聲說著,「你只是,孤單而已。」

剛才勉強忍下的眼淚洶湧地回流,在心中潰堤。

只是孤單而已。

可是這份孤單是自找的,要怎麼辦?

「我陪著你,你就不會孤單了。」

「我幹嘛相信你。」

「你很清楚你沒有什麼籌碼去賭要不要相信誰,因為你現在只有一個人。」滿意地看著那個已經哭到發顫的人,安撫地拍了拍對方的頭,卻引來憤怒的一踢。「你只能選擇相信我會對你好,不然就是繼續面對孤單。」

「……」

「很划算的,只除了……」

「除了什麼?你一口氣講完。」

「公車剛剛真的開走了,你打算怎麼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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